第4章 黑水村迷雾锁妖踪 武将军血战护残魂(2/2)

在另一处相对完好的院落里,一个穿着开裆裤、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孩童”,正蹲在角落。他背对着两人,肩膀一耸一耸,似乎在玩泥巴。但当李昭然和武明川走近时,那“孩童”猛地转过头——他的整张脸皮被剥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复杂精密的青铜面罩,面罩的眼眶位置是两块打磨光滑、闪烁着幽绿光芒的水晶镜片。孩童的口部位置没有开口,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布满细密孔洞的金属圆盘。他似乎想说什么,圆盘高速旋转,发出尖锐的“呜呜”声,却最终只喷出一股带着甜腥味的淡红色雾气。他的双手也非血肉,而是两对精巧的、沾满泥污的青铜小钳子,正无意识地夹着一块沾血的碎布片。

“唔…阿…妈…” 面罩下的圆盘艰难地挤出几个模糊破碎的音节,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

武明川的独眼死死盯着那“孩童”,握着长枪的手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李昭然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握着“澄心”短剑的手心全是冷汗。文宫内,那道白衣虚影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极致的扭曲与亵渎,散发出冰冷而愤怒的剑意,让李昭然识海刺痛。

“咯吱…咯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木轴转动声从前方传来。

只见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正推着一辆堆满枯草的破旧独轮车,沿着村道缓慢前行。他的动作极其不协调,左腿像是灌了铅般沉重拖沓,右腿则异常轻快地迈出,每一次迈步,右腿膝盖处就发出一声清晰的金属脆响。更骇人的是,他的整个后背都敞开着!腐烂发黑的皮肤和肌肉被强行撑开,用粗糙的铁钩固定住,暴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疯狂转动的青铜齿轮和缠绕着血管的暗红色水晶管道!这些管道如同活物的触须般蠕动着,连接着他脊柱上几个突出的、嵌入骨头的金属接口。随着他的动作,齿轮高速啮合,管道中的暗红液体汹涌奔流,发出低沉的“汩汩”声。

“老丈…” 李昭然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

推车的老者猛地停住!他极其僵硬地、一格一格地扭过头。那张脸上布满了老年斑和深深的皱纹,但一只眼睛是浑浊的灰白,另一只眼睛却完全被一颗镶嵌在眼眶里、闪烁着红光的、布满血丝的玻璃义眼取代!义眼的瞳孔如同昆虫的复眼,分裂成无数细小的光点,冰冷地锁定了李昭然。

“嗬…嗬…” 老者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下巴机械地开合着,露出了口腔深处——那里没有舌头,只有一个正在高速旋转、布满利齿的青铜钻头!

就在李昭然寒毛倒竖,几乎要拔剑的瞬间,老者那只正常的、浑浊的灰白眼珠里,极其短暂地、如同回光返照般,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痛苦、恐惧和一丝微弱哀求的复杂情绪。这情绪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他那只义眼中的红光骤然增强,喉咙里的钻头旋转得更快了,发出刺耳的尖啸!

“走!” 武明川低吼一声,一把拽住李昭然的胳膊,将他强行拉离原地,拐进了旁边一条更加狭窄、阴暗的小巷。

小巷两侧的房屋似乎保存得稍好一些,但气氛却更加压抑。几乎每一扇紧闭的、布满霉斑的木门后面,都传来那种“嘎吱…咔哒…”的机械运转声,时而夹杂着几声压抑的、非人的呜咽或模糊不清的呓语。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甜杏味更加浓郁了。

“这鬼地方…比老子想的还要邪门…” 武明川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剧烈地喘息着,独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浓重的杀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悲凉,“‘非命’核心…那些逆种杂碎…他们把活人…当成了燃料和零件!”

李昭然靠着墙,浑身发冷,刚才那老者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苦,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武将军…他们…还有意识吗?” 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武明川沉默了片刻,眼神晦暗:“或许…一丝残魂吧…被那些该死的齿轮和血晶管道囚禁着,日日夜夜感受着血肉被撕裂、被改造、被驱使的痛苦…生不如死!” 他猛地一拳砸在土墙上,簌簌落下大片尘土。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童谣声,如同游丝般飘了过来:

“菱角…尖尖…小船儿…弯弯…”

“阿爹…摇橹…阿娘…采莲…”

“采得…莲子…甜又甜…送给…囡囡…过…新年…”

那声音稚嫩,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机械的平板和空洞,仿佛是从一个破损的八音盒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吐得极其艰难,中间夹杂着“咔哒”的齿轮卡顿声和细微的、如同气管漏气的嘶嘶声。

歌声是从巷子尽头,一扇半掩着的、低矮柴门后传出的。

李昭然和武明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武明川示意李昭然警戒身后,自己则握紧长枪,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无声地靠近那扇柴门。

透过门缝,可以勉强看到屋内昏暗的景象。一个穿着小红袄的、小小的身影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破旧的矮凳上。她的身体一动不动,只有那颗小小的头颅,极其不自然地、左右摇晃着,带动着两条枯黄的小辫子无力地摆动。每摇晃一下,那断断续续的童谣就挤出一个字。

“甜…又…甜…送…给…”

突然,小女孩的歌声卡住了,变成了连续不断的“咔哒…咔哒…”声,仿佛齿轮被什么东西卡死。她摇晃的头颅也猛地僵住。

下一秒,她极其缓慢地、一格一格地转过了头!

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小脸。五官精致,却像涂了厚厚的劣质白粉,僵硬得没有一丝表情。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颗镶嵌在眼眶里、闪烁着幽绿光芒、如同猫眼石般的冰冷晶体!

她的视线,精准地、毫无感情地,穿透门缝,落在了武明川和李昭然藏身的位置!

“囡囡…” 冰冷的、毫无起伏的童音从她口中吐出,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饿…”

“饿…饿…饿…” 仿佛触发了什么开关,整个小巷两侧的房屋里,那些原本压抑的机械运转声和呜咽声骤然加剧!无数个或嘶哑、或尖锐、或平板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汇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饿”字狂潮!

“不好!” 武明川脸色剧变,“惊动它们了!快走!去村子中央!那里一定有源头!”

他话音未落,离他们最近的一扇木门轰然爆裂!一个身形魁梧、半边身体覆盖着粗糙铁皮、手臂异化成巨大铁钩的“村民”嘶吼着扑了出来!紧接着,第二扇、第三扇门被撞开!更多的“村民”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带着身上裸露的齿轮、流淌着粘液的管道、闪烁着红绿光芒的义眼,从各个角落、房顶、甚至地下钻出,发出非人的咆哮,潮水般向他们涌来!它们动作虽然大多僵硬,但数量惊人,眼中只剩下对“活物”本能的、被扭曲放大的吞噬欲望!

“跟紧老子!” 武明川怒吼一声,独臂挥舞长枪,赤红真气再次爆发,枪出如龙,将最先扑来的几个铁皮怪物狠狠扫飞!他不再追求击杀,而是以狂暴的力量强行开路,硬生生在汹涌的怪物潮中撕开一道血路!

李昭然紧随其后,“澄心”短剑在他手中嗡鸣,文宫内的剑意受到外界浓烈邪气的刺激,自动激发,在他周身形成一层淡淡的、带着月华清冷气息的护体剑罡。那些扑到近前的怪物,一旦触及这层剑罡,身上裸露的金属部件便会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动作也为之一滞,为他争取到宝贵的闪避时间。

两人在狭窄、混乱、布满扭曲怪物的巷道中亡命奔逃。武明川如同浴血的战神,每一枪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威势,硬生生杀出一条通向村子中央的血肉之路。李昭然则依靠着文宫剑意的敏锐感知和“澄心”短剑的护持,在枪影的缝隙间惊险地腾挪闪避,偶尔挥剑刺向扑到身前的怪物要害(那些裸露的齿轮关节或发光的水晶管道),剑锋过处,往往能带起一溜污浊的液体和破碎的零件。

周围的景象飞速倒退。他们看到被改造成磨坊的祠堂,巨大的石磨由几具被铁链锁住、身体与磨盘融为一体的壮硕“村民”推动,磨盘下流淌出的不是面粉,而是暗红色、粘稠如血浆的液体;他们看到悬挂在枯树枝头的“风铃”,竟是由一串串风干的、还连着脊椎的头骨组成,空洞的眼窝在风中发出呜呜的悲鸣;他们看到一口古井旁,几个“村民”正机械地打捞着什么,捞上来的却是缠绕着水草、肢体扭曲变形、镶嵌着更多金属部件的同类残骸……

整个黑水村,就是一个巨大、血腥、亵渎生命的恐怖工坊!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机械与血肉的扭曲结合,每一寸空气都饱含着绝望的哀嚎和被囚禁灵魂的痛苦!

终于,在付出了武明川左臂被一只利爪划开深可见骨伤口的代价后,他们冲出了最后一条巷道,眼前豁然开朗。

村子中央,是一个相对空旷的广场。广场的中央,并非祠堂或祭坛,而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坑洞的边缘,矗立着八根雕刻着狰狞兽首、缠绕着粗大锁链的青铜巨柱!锁链的另一端,深深垂入坑洞的黑暗之中,不知连接着什么。

最令人心悸的是,坑洞的上方,悬浮着一颗足有磨盘大小、缓缓旋转的暗红色晶体!它呈现出不规则的多面体形状,内部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流淌、沸腾,散发出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甜杏异香和强大的、混乱扭曲的能量波动!晶体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血管般凸起的“非命”符文,每一个符文都在明灭不定地闪烁着幽光。无数道肉眼可见的、淡红色的能量流,正从坑洞深处、从那些锁链上、甚至从整个村子的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被吸入这颗巨大的晶体之中!

而在坑洞的边缘,背对着他们,静静站立着一个身影。

那人身形高大,穿着一身被血污和尘土浸染得看不出原色的残破铠甲,铠甲的风格古老而狰狞,带着浓烈的战场杀伐气息。他披散着灰白的长发,一动不动,仿佛一座凝固的雕像。但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山的死寂气息和令人灵魂战栗的凶戾威压,正以他为中心,弥漫在整个广场!

武明川的脚步猛地顿住,独眼死死盯着那个背影,瞳孔骤然收缩,握着长枪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一个名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与刻骨的恨意:

“血…衣…侯?!”

那背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灰白的长发无风自动。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绝望、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如同潮水般,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广场。李昭然只觉得文宫剧震,那道白衣虚影第一次显露出如此清晰的凝重姿态,手中无形的剑锋,似乎已遥指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