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劫后苏醒 宫苑药香漫神都(2/2)
李昭然听得脊背发凉。若真如女帝所料,那墨血盟所图究竟有多大?其真正的杀手锏又是什么?
“朕已密令西南边军再次加强戒备与搜查力度,严查一切与墨血盟相关的线索,尤其是边贸、矿产、流民等可能被其利用的环节。同时,神都及各州府的暗探也已全部调动起来。”女帝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昭然,“昭然,你屡破奇案,洞察力非凡,待你伤愈之后,追查墨血盟真正阴谋的重任,恐怕还需你来牵头。”
李昭然立刻起身,肃然躬身:“臣责无旁贷!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为天下除害!”
女帝看着他,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好!朕等你康复。如今朝野上下需时间抚平创伤,积蓄力量。你且安心养伤,待元气恢复,我们再从长计议。”
又嘱咐了几句安心静养的话,女帝便起身离开了芷兰苑。
又静养了两日,待御医确认已无大碍,只需日常调理后,李昭然便向女帝辞行,离开了居住数日的芷兰苑,回到了自己在神都的宅邸。
踏入熟悉的府门,久违的安宁感扑面而来。府中老仆见到他归来,个个喜形于色,纷纷上前问安,场面一时颇为热闹。李昭然一一安抚,心中也涌起一阵归家的暖意。
他径直走向内院书房,预料同伴们多半在此。果然,刚踏入院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陈淮安清朗的诵读声,似乎在推敲某篇战诗的韵律。而一个熟悉的、带着几分慵懒的“呜呜”声也随之响起——是小黑。
李昭然嘴角不由露出笑意,掀帘而入。只见陈淮安正伏案疾书,灵犀笔尖才气流转;小黑则趴在一旁的软垫上,百无聊赖地甩着尾巴,见到李昭然进来,立刻欢快地“呜”了一声,窜过来蹭他的腿。
“昭然兄!你回来了!”陈淮安闻声抬头,见到李昭然,立刻放下笔,脸上露出由衷的欣喜,“宫中御医果然医术通神,看你气色,已大好了!”
“有劳淮安兄挂念,已无大碍了。”李昭然笑着拱手,目光扫过书房,却发现只有陈淮安和小黑在,“咦?大富兄、以诺兄和石少侠他们呢?”
陈淮安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好笑的神情,示意李昭然坐下,亲自给他斟了杯茶,这才说道:“别提了,这几个家伙,仗打完了,一个个都‘原形毕露’了。”
他掰着手指头数道:“郑大富那胖子,你是知道的。陛下赏赐的京中铺面,他之前光顾着跟我们东奔西跑查案,压根没工夫打理。如今黑莲教这个心腹大患已除,他立马就闲不住了,天天泡在店铺和工坊里,说什么‘乱世藏金,盛世经商’,如今正是太平光景,得赶紧把生意做起来,不然咱们这群人的后勤补给都要跟不上了。这会儿啊,准保又是在哪个库房盘点他的宝贝材料呢。”
李昭然失笑,这倒像是郑大富的作风,任何时候都不忘他的“生意经”和“后勤论”。
“以诺兄呢,”陈淮安继续道,“他久居西域,对中土文化向往已久,尤其对神都这座汇聚天下思想精华的雄城充满好奇。战事一歇,他便说要去寻访城中的秦景教堂,那是景教在神都的最大据点,他要去与同源道友交流经义,并进行每日的祷告。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看神情,似乎收获颇丰。”
李昭然点点头,以诺信仰虔诚,此举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石磊石少侠嘛……”陈淮安说到这里,表情更加古怪,带着几分戏谑,“他初次来到神都这般繁华之地,简直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新鲜。偏生神都治安良好,又有金吾卫日夜巡守,哪有那么多‘路见不平’让他‘拔刀相助’?他一身侠肝义胆无处发泄,这几日竟流连于……呃……勾栏瓦舍之间,美其名曰‘体察帝都风土人情’,我看呐,就是去听曲看戏了,还跟我炫耀说昨日听得一曲新出的《将军令》,甚是豪迈!这会儿,怕是又在哪个茶楼听说书呢。”
李昭然听了,不禁莞尔。石磊性子直率豪迈,在边境野惯了,到了这规矩繁多的天子脚下,也难为他能找到这等“消遣”。
“那你呢?淮安兄,我看你倒是在家潜心学问。”李昭然看向桌上墨迹未干的纸张。
陈淮安笑了笑:“我除了偶尔去翰林院点卯应值,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你这里。一是复盘落魂峡一战,记录邪教手段,思索应对之策;二来,也是静心钻研几篇新得的战诗,希望能有所精进。毕竟,经此一役,深感自身修为尚浅,唯有勤勉不辍。”
两人正说着话,忽闻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带着几分激动和担忧的声音响起:“可是李兄回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青色儒衫、身形略显单薄、面容清秀却带着旅途风霜之色的少年书生,已快步闯了进来,正是杜甫!
“杜小友!”李昭然见到老友,亦是惊喜起身。
杜甫几步冲到近前,抓住李昭然的手臂,上下仔细打量,见他确实无恙,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眼圈却有些发红:“你可算回来了!听说你在落魂峡受了重伤,我心急如焚,从学院告了假便赶来!到了你府上,才知你被陛下留在宫中诊治,这几日我是坐立难安,生怕……”
原来,杜甫在李昭然离京西行后,凭借自身努力与才学,已顺利通过考核,晋升为秀才功名,并早早就回到了神都继续学业。他惦念好友,在李昭然离京查案的那段日子,时常从学院跑到李宅打听消息,与府中仆役都已相熟。落魂峡大战的消息传回后,他听闻李昭然重伤,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赶来,从陈淮安口中得知更详细的惨烈战况后,更是忧心如焚。得知李昭然被接入宫中由御医亲自诊治,他才稍稍安心,索性向学院请了长假,就住在李宅等候,定要亲眼见到李昭然平安才能放心。
“有劳子美兄挂念,昭然惭愧。”李昭然心中感动,连忙请杜甫坐下,“不过是些皮外伤,陛下恩典,用了灵药,已痊愈了。你看,这不是好好的?”
杜甫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别后之情,以及他在学院的见闻。书房内,一时充满了老友重逢的温馨气氛。
陈淮安看着这一幕,也微笑着重新拿起笔,继续他的战诗推敲。小黑则惬意地趴在李昭然脚边打盹。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众人身上,温暖而宁静。经历了生死大战,能再次与挚友同伴相聚在这安稳的宅院中,闲话家常,实在是弥足珍贵。
在家中安心休养了几日,彻底恢复了精神,李昭然便打算与杜甫、陈淮安一同回一趟文韬学院,拜会恩师苏文正院长。毕竟落魂峡之战震动天下,自己作为亲历者安然归来,于情于理都该去给师长报个平安。
三人换上常服,信步走出宅邸。神都的天空似乎比往日更显澄澈,空气中那股浓郁的药草气味已然淡去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初夏时节草木的清新气息,以及市井间重新升腾起的、充满活力的烟火气。
街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秩序井然,已基本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只是偶尔能看到一些身着不同州府官医服饰的人,背着药箱,面带倦色却眼神明亮,在与相送的京中同僚或官员拱手告别,显然是完成了救治任务,正准备离京返乡。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中,带着一种共同经历过艰难任务后的默契与欣慰。
“看来伤员的救治已近尾声了。”陈淮安看着一位被众人簇拥着送上马车的老医师,轻声说道。
杜甫亦感慨道:“是啊,听闻陛下此次几乎调集了半个大周的医道高手,日夜不休,总算将伤亡降到了最低。这些医师,皆是功臣。”
李昭然默默点头,心中对女帝的决断和效率深感敬佩,同时也对那些默默付出的医者充满了感激。
行至一处繁华的十字路口,只见一座茶楼前围了不少闲散的市民,一位身着长衫、手执折扇的说书先生正坐在堂前,唾沫横飞地讲着什么,引来听众阵阵惊呼与喝彩。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那妖魔法天象地,狰狞巨爪直取陛下咽喉!眼看我大周江山危在旦夕!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流星赶月,义无反顾地挡在了陛下身前!诸位可知此人是谁?”
“是谁?快说啊先生!”底下听众迫不及待地催促。
说书先生“啪”地一合折扇,声音陡然拔高:“正是我朝年轻有为的御前行走,李昭然李大人!”
李昭然三人恰好走到人群外围,听到这里,不由停下了脚步。杜甫和陈淮安都面露古怪之色,看向李昭然。李昭然自己也是微微一怔,随即想起女帝那日的叮嘱,心中了然,只得无奈地笑了笑,继续听下去。
那说书先生显然极擅渲染气氛,将李昭然如何“奋不顾身”、“以血肉之躯硬抗妖魔致命一击”描绘得栩栩如生,仿佛他亲眼所见一般。接着,又话锋一转,讲到女帝陛下如何临危不乱,趁此良机,施展无上秘法——帝王术!
“只见陛下玉玺高擎,口含天宪,敕令天下!霎时间,万民愿力汇聚,山河气运加身!那煌煌国运,如烈日融雪,照得那妖魔浑身冒烟,惨叫连连!最终,在亿兆黎民心念所向之下,那不可一世的魔头,终是被绞杀成了齑粉,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故事到了高潮,茶楼内外一片叫好声,众人纷纷感慨陛下圣明,李大人忠勇,大周国运昌隆。
李昭然站在人群中,听着这被精心修饰过的“史实”,心情复杂。故事很精彩,逻辑也自洽,足以慰藉百姓,稳定人心。民众需要英雄,也需要一个简单明了的善恶结局。只是,那惊天的一剑,诗仙的风采,以及那一缕遁走的残魂,都在这众口铄金中,被悄然掩埋。
“走吧。”李昭然轻声对两位同伴说道,转身离开了喧闹的茶楼。
杜甫跟在他身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昭然,这说书先生所言……”
李昭然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只是淡淡道:“子美,有时候,人们相信的故事,比真相更重要。”
陈淮安若有所思,他隐约觉得那日战场最后的气息有些不对劲,但既然李昭然和朝廷都如此定论,他也不再深究,接口道:“是啊,至少结果是好的。妖魔伏诛,天下太平,这便是最大的幸事。”
三人不再谈论此事,继续向文韬学院走去。只是李昭然心中明白,那被“灰飞烟灭”的魔头,其一丝残魂究竟去了何方?救走残魂的诡异力量又来自何处?这些隐藏在太平景象下的谜团,如同水面下的暗流,终有一天,会再次掀起波澜。
但此刻,他更愿意享受这难得的宁静,与友人一同,漫步在劫后重生的神都街头,感受这平凡而真实的烟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