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残垣断肠 忠犬泣血觅旧主(1/2)
离开那片承载着悲伤与敬意的森林后,李昭然三人沿着官道向南而行,路途果然顺畅了许多。
官道上车马行人渐多,沿途也开始出现零星的村落和驿站。温暖的阳光,和煦的微风,以及路旁田野里劳作的农人,都驱散了连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那片阴霾。虽然墨血盟的阴影依旧如芒在背,但至少眼下,他们得以稍作喘息。
郑大富恢复了往日的几分活络,一边驾车,一边啃着干粮,时不时指着路边的野花野草点评几句。陈淮安则在车厢内,抓紧时间调息恢复,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李昭然依旧负责警戒,但神色也比之前放松了些许。
如此行进了两日,前方出现了一条宽阔清澈的大河,名为“白沧江”的支流。官道旁有一处天然的河滩,水势平缓,岸边绿草如茵,是个休整人马的好地方。时近正午,烈日当空,三人决定在此停车歇脚,让马匹饮水,他们也顺便洗漱一番,补充些清水。
郑大富欢天喜地地把马车赶到河滩树荫下,迫不及待地脱了靴子,把一双胖脚泡进清凉的河水里,发出满足的叹息。陈淮安也掬起一捧清水,洗去脸上的风尘。李昭然则站在稍高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河滩上下游。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再次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
“呜……汪!嗷呜——!”
一阵极其微弱、却充满痛苦与恐惧的犬吠声,夹杂着尖锐的呵斥与兵器破空之声,隐隐从上游不远处的芦苇丛中传来!
“有情况!”李昭然眼神一凛,瞬间锁定声音来源!
“抄家伙!”郑大富一个激灵从水里跳起来,胡乱套上靴子,抓起靠在车辕上的弩箭!陈淮安也迅速起身,灵犀笔已握在手中!
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沿着河滩,悄无声息地向上游疾奔而去!
拨开茂密的芦苇,眼前的景象让三人怒火中烧!
只见四名身穿暗红色劲装、面带煞气的汉子,正围着一团蜷缩在河岸边的、瑟瑟发抖的“东西”!
仔细看去,那竟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人类孩童十一二岁年纪的少年!但他头顶一双毛茸茸的黑色犬耳耷拉着,身后一条尾巴也无力地垂在泥水里,浑身衣衫褴褛,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鲜血将周围的河水都染红了一小片!他怀中似乎紧紧抱着什么,身体蜷缩成一团,发出绝望而痛苦的呜咽。
那四名红衣汉子,手持带着倒钩的锁链和泛着绿光的短刃,脸上带着残忍而贪婪的笑容!
“嘿嘿,小畜生!还挺能跑!”为首一名脸上带疤的汉子狞笑着,“乖乖交出你的‘妖丹’,爷爷给你个痛快!不然,抽筋扒皮,炼你魂魄!”
“跟它废什么话!这犬妖刚化形,妖丹最是纯净!正好给长老炼丹!”另一人不耐烦地挥动锁链,带起一道恶风,抽向那犬妖少年!
“墨血盟的杂碎!”郑大富一眼就认出了那熟悉的装束和令人作呕的气息,怒吼一声,抬手就是一弩箭射向那挥链之人!
“嗖!”弩箭破空而去!
那四人没料到此处竟有人敢管闲事,吃了一惊!挥链之人仓促闪避,弩箭擦着他的手臂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什么人?!敢坏我墨血盟的好事!”刀疤脸又惊又怒,厉声喝道!
李昭然根本不与他们废话!他身形如电,瞬间掠过数丈距离,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白色指风直取刀疤脸面门!擒贼先擒王!
陈淮安同时出手,灵犀笔疾点,书写《诗经·郑风·大叔于田》中的“檀裼暴虎,献于公所”之句,才气化作一道虚幻的虎影,咆哮着扑向另外两人,虽无实质攻击力,却足以扰敌心神!
那四名墨血盟修士实力不过八品左右,平日里仗着人多势众和墨血盟的凶名欺凌弱小尚可,哪里是盛怒下的李昭然三人的对手!
刀疤脸被李昭然的指风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另外三人也被郑大富的弩箭和陈淮安的才气幻象所牵制!
“点子扎手!风紧扯呼!”刀疤脸见势不妙,虚晃一招,大喊一声,率先向芦苇丛深处逃窜!其余三人也无心恋战,作鸟兽散!
郑大富还想追击,被李昭然拦住:“穷寇莫追,小心有诈。先看看这孩子。”
三人快步走到那犬妖少年身边。
靠近了才看清,这少年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气息微弱。他身上伤口极深,有些地方甚至可见白骨!最触目惊心的是,他怀中紧紧抱着的,竟是一块沾满泥污、却依稀能看出是某户人家牌匾的碎片,上面似乎还刻着一个“家”字的一半。
看到李昭然三人靠近,少年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身体缩得更紧,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但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别怕,孩子。”陈淮安蹲下身,语气尽可能温和,“我们是路过的人,不是坏人。那些欺负你的恶人已经被我们打跑了。”
李昭然也收敛了周身气息,目光平和地看着他。郑大富挠了挠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从百宝囊里翻出效果最好的金疮药和干净的绷带。
或许是感受到了三人身上并无恶意,尤其是李昭然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浩然正气,让身为妖类的他本能地感到一丝安心。犬妖少年眼中的警惕稍稍减弱,但依旧紧紧抱着那块牌匾碎片。
“你…你们…真的…不是…和那些…红衣服的…坏人…一伙的?”少年声音嘶哑微弱,断断续续地问道,带着浓重的犬类口音。
“绝对不是!”郑大富拍着胸脯,“胖爷我跟那些杂碎仇深似海!”
李昭然轻轻点头:“安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你伤得很重,需要立刻救治。”
少年怔怔地看着他们,眼眶突然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混合着脸上的血污。他松开了紧紧攥着的牌匾碎片,露出了腹部一道最深的、仍在汩汩流血的伤口。
陈淮安眼圈微红,不再多问,小心翼翼地开始为少年清洗伤口、上药包扎。他的动作轻柔而熟练。郑大富在一旁帮忙递东西,嘴里不停地咒骂着墨血盟。
李昭然默默递过水囊。少年贪婪地喝了几口水,精神稍振。
伤口处理完毕,少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行礼道谢,却踉跄了一下。李昭然伸手扶住了他。
“多…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少年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小黑…无以为报…”
“你叫小黑?”郑大富问道,语气尽量放得和缓。
少年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抖了抖那双黑色的犬耳:“嗯…村里…张老爹家…给我起的…名字…”
“张老爹?”陈淮安温和地追问,试图了解更多情况。
一提到“张老爹”和“村里”,小黑的眼眶瞬间又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滚落,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泥水。他紧紧攥着怀中那块牌匾碎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因激动和悲伤而剧烈颤抖起来。
“呜…家…村子…张家庄…都没了…”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开始诉说,话语凌乱却充满了绝望的恐惧,“前天…夜里…突然来了一队…穿着红衣服、拿着刀剑的…坏人…好多…好多人…他们…他们见人就杀…放火烧房子…”
他的声音充满了痛苦的回忆:“张老爹家…是庄里…虽然不是最富的…但院子最大…囤粮也多…那些坏人…一开始就…盯上了他家…”
“老爹…老爹他…为了护住地窖里躲着的…几个娃娃…被…被他们…”小黑说不下去了,发出压抑不住的呜咽,“阿娘…让我从狗洞…快跑…让我去…邻村…找…找巡防的兵爷…报信…”
他抬起泪眼,绝望地看着李昭然三人:“我…我拼命跑…可是…还没出庄子…就被他们发现了…一直追…一直追到这里…”他紧紧抓住李昭然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泣不成声地哀求道:“恩公!恩公你们…这么厉害…求求你们…救救老爹…救救阿娘…救救庄子里的人吧!他们…他们可能还…还活着啊!”
看着小黑那双充满了卑微祈求、几乎要碎裂开的眼睛,李昭然、陈淮安、郑大富三人心中俱是一沉。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判断——一夜过去,又是墨血盟有意屠村,张家庄…恐怕早已凶多吉少。此刻前去,大概率只能看到一片废墟和惨不忍睹的屠场。
理智告诉他们,应该立刻南下,避免节外生枝,卷入更大的麻烦。
然而…
看着小黑那身触目惊心的伤口,听着他字字泣血的哀求,想象着那可能正在发生的、或已经发生的惨剧…
三人胸中,那股对墨血盟暴行的怒火,再也无法压抑!
郑大富第一个忍不住,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一块大石上,拳头瞬间见了血!他双目赤红,嘶吼道:“他娘的!这帮畜生!昭然兄!陈老弟!咱不能不管!”
陈淮安紧紧攥着灵犀笔,指节同样发白,脸色因愤怒而铁青。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李昭然,声音低沉而坚定:“昭然兄,虽知希望渺茫,但…见死不救,非我辈所为。即便…即便只能收敛尸骨,告慰亡魂,亦不能任由乡亲暴尸荒野,邪修肆虐!”
李昭然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桃树精悲壮自毁的画面,闪过这一路所见的墨血盟种种恶行。他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然!
“上车!指路!”他言简意赅,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谢谢!谢谢恩公!”小黑喜极而泣,挣扎着就要磕头,被李昭然一把拉住。
三人迅速将伤势不轻的小黑抬上马车。郑大富亲自驾车,将马鞭甩得噼啪作响!马车沿着小黑指引的、通往张家庄的偏僻小路,疾驰而去!
一路上,小黑强忍着伤痛和颠簸,不断指着方向,口中喃喃念叨着“快点,再快点”。越是靠近庄子,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就越发浓重!甚至能看到远处天空隐隐泛着的、不祥的暗红色!
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终于,在距离庄子还有一里多地的一片小树林边缘,马车不得不停下。前方的道路上,赫然出现了几名游荡的、身穿暗红劲装的墨血盟修士!他们嘻嘻哈哈,像驱赶牲口一样,用鞭子抽打着几个被绳索捆绑串联在一起的、衣衫褴褛的老人和孩子,慢悠悠地朝着庄子的方向走去!那些老人和孩子目光呆滞,脸上布满泪痕与恐惧,步履蹒跚,不时发出压抑的哭泣声!
更远处,庄子方向,浓烟滚滚,火光隐约可见!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骂声、兵器的碰撞声…混杂成一片地狱般的交响,隐隐传来!
“畜生!”郑大富目眦欲裂,就要冲出去!
“等等!”李昭然一把按住他,眼神锐利如鹰隼,“情况不明,贸然冲进去可能救不了人,反而会害了他们!我们先潜过去,看清形势!”
三人将马车藏匿在树林深处,由伤势未愈的小黑看守。李昭然、陈淮安、郑大富则借着树木和杂草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着庄子边缘摸去。
越是靠近,眼前的景象就越是触目惊心!
庄子外围的农田被践踏得一片狼藉!几具村民的尸体有男有女横七竖八地倒在田埂边、水沟里,死状凄惨!鲜血染红了土地!
庄子入口的木质牌楼已经被烧毁大半,残骸还在冒着黑烟!土坯垒砌的院墙上,布满了刀砍斧劈的痕迹和飞溅的血迹!
透过破损的院门和篱笆,可以清晰地看到庄子内的惨状:
一些墨血盟修士,正粗暴地将幸存的老弱妇孺从残破的房屋里驱赶出来,集中到村子中央的空地上。稍有反抗或动作迟缓者,立刻就会迎来拳打脚踢甚至刀剑加身!
空地上已经跪了黑压压一片村民,大多面带绝望与恐惧,瑟瑟发抖。旁边还堆着一些遇害者的尸体。
更有些邪修,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拖着年轻的女子往尚且完好的屋子里拽!院内不时传出女子凄厉的哀嚎与挣扎声,以及邪修们淫邪的狂笑!
还有一些修士,正在挨家挨户地翻箱倒柜,抢夺财物粮食,遇到值钱的东西就往怀里塞,形同匪类!
这哪里是修炼邪功的逆种?这分明是一群披着人皮的、彻头彻尾的禽兽!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看到这一幕,李昭然只觉得一股炽烈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与克制!他文宫剧烈震荡!那株青莲疯狂摇曳!一直蕴养其中的李白诗魂,仿佛也被这人间惨剧所激怒,一股沛然莫御的、带着冲天杀伐之气的剑意,自主苏醒,瞬间接管了他的部分身体掌控权!
李昭然并没有失去意识,他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源自诗仙的、对世间不公的极致愤怒与荡尽奸邪的决绝意志!他非但没有抗拒,反而主动放开了心神,与这股意志融为一体!
“锵——!”
一声清越如龙吟的剑鸣,自他文宫深处响起!并非真实的剑,而是磅礴才气与杀意凝聚而成的无形剑意!
李昭然猛地踏前一步,身形如电,直接冲出了藏身之处!他黑发狂舞,青衫猎猎,眼中再无平日的沉静,只剩下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
他并指如剑,指向那群正在凌辱妇女、驱赶百姓的邪修!口中,不受控制地,吟出了那句蕴含无尽杀机的千古绝唱!
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幽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混乱的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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