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魔踪渺渺 鸾台复命定后策(2/2)

宅内灯火通明,仆役们早已备好热水、热汤和干净的衣物。清风和陈淮安立刻安排郑大富和杜甫去休息。郑大富几乎是沾床就鼾声如雷,而杜甫虽疲惫不堪,却依旧强撑着精神,在灯下记录着今日的惊险遭遇和所见所闻。

李昭然则被苏侍郎亲自护送到静室。

“李待诏,今夜好生休养。明日卯时,本官会来接你入宫面圣。”苏侍郎语气郑重,“陛下…要亲自问你话。”

李昭然心中一凛,点头道:“有劳苏校尉。李某明白。”

苏侍郎又仔细检查了李宅周围,布下几道简易的警戒符箓后,才悄然隐入夜色,在暗处守护。

静室内,烛火摇曳。

李昭然盘膝而坐,内视文宫。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后,文宫虽然依旧破败,但青莲苞苗的清辉却更加柔和、温润,莲瓣微张,散发着勃勃生机。那抹莹莹绿光如同溪流般缓缓流淌,滋养着受损的壁垒。李白诗魂的虚影静静盘坐于青莲之侧,虽无动作,却散发着无形的守护之意。

“女帝召见…”李昭然心中思绪翻涌。他知道,明日面圣,将是他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步。所有的谜团、所有的危机、以及那隐藏在幕后的惊天阴谋…或许,都将从明日的御书房开始,逐渐揭开冰山一角。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引导着青莲清辉与药力,缓缓修复着受损的文宫与神魂。窗外,夜色如墨,只有李昭然静室窗棂上,隐隐透出一丝温润、柔和、充满生机的莹莹绿光,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神秘。

翌日,卯时三刻。

神都皇宫,御书房。

檀香袅袅,气氛肃穆。

李昭然在苏侍郎的引领下,步入这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所在。他身着整洁的青色儒衫,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几分清明。经过一夜调息,在青莲清辉与鸾台丹药的双重滋养下,他的伤势已稳定下来,神魂也平复了许多。

“臣李昭然,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昭然依礼跪拜,这一次,他谨记教训,目光低垂,只盯着御案下那方寸之地。

“平身。”女帝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威压。她端坐于御案之后,明黄色的常服衬得她面容愈发威严。

“谢陛下!”李昭然起身,垂手侍立。

女帝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李昭然身上,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李待诏,伤势可好些了?”

“回陛下,蒙陛下洪福,赐下灵药,又有苏校尉及时相救,臣已无大碍。”李昭然恭敬回答。

“嗯。”女帝微微颔首,“昨日断龙崖之事,苏卿已向朕禀报。玄真子此獠,胆大包天,竟敢公然现身,袭击朝廷命官!朕…绝不会轻饶!”她语气虽淡,却蕴含着冰冷的杀意。

“苏卿,你且退下,在殿外候着。”女帝屏退了苏侍郎。御书房内,只剩下君臣二人。

“李待诏,”女帝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将你自接手此案以来,所有发现、经历、线索,事无巨细,向朕禀明。”

“臣遵旨!”李昭然深吸一口气,整理思绪,开始沉稳地叙述。他没有平铺直叙,而是以《秋山行旅》这幅陛下所赐的古画为引,层层推进:

“回陛下,一切线索,皆始于陛下所赐那幅《秋山行旅》古画。”李昭然开口道,“臣当日带着陛下赐下的画回到了家,初时便觉得那画中散发着令臣不适的气机,但初时并无头绪。直至臣尝试用灵觉试探那副画,方觉此画非同寻常。后经仔细研看,竟意外发现画中暗藏玄机,蕴藏一种极为隐秘的‘画中藏秘’之术。”

女帝目光微动,并未打断。

“臣循此线索,追查至西龙门石窟。”李昭然继续道,“在那怨龙坑畔,臣见壁画斑驳,血祭痕迹宛然,尤以那‘万灵血饲逆元阵’最为邪异。然臣观其符文笔触、运转机理,竟…竟与《秋山行旅》画中某些隐藏的勾勒方式、气韵流转,有异曲同工之妙,似是同源!彼时臣便怀疑,此画或与黑莲教邪阵有所关联。”

“及至断龙崖,玄真子现身,以郑大富性命相挟,逼迫臣就范。”李昭然语气沉痛,“臣为救同伴,不得已涉险。那玄真子狼子野心,其目标直指臣之文宫,欲行掠夺之事。臣文宫震荡,几近崩溃之际,幸得…幸得一股先天而生的奇异气机自发护主,勉强抗衡,方未让其得逞。”他巧妙略过细节,只强调结果。

“玄真子见事不可为,又见苏侍郎已至,急于遁走。”李昭然进入最关键部分,“然其遁走前,竟口出狂言,自曝其短,似是为动摇臣之心志,亦或是其逆种邪功反噬,心神激荡所致。”

他清晰复述玄真子之言:

“他言道,其堕入魔道,始于前朝先帝病重求长生,威逼其炼丹。彼时他机缘巧合,得了一卷邪门丹书,其上记载一速成之法,需以秘法炼制的‘红丸’为引,诱使…诱使真龙服下,污染龙气,从中萃取所谓‘红尘龙元’。”

李昭然说到此处,语气格外沉重:“他坦言,红丸确为他所炼,先帝亦确曾服下。那龙元之力虽助其修为暴涨,却也蕴含无尽污秽怨念,终致其道基污染,堕入逆种深渊。”

“其后,便有一神秘人寻上他。”李昭然压低声音,“此人神通广大,却藏头露尾。蛊惑其说逆种亦有通天之路,授其收集血气、炼制血丹以稳固修为、乃至攀登‘逆仙’之境的法门。黑莲教由此创立。那锁龙怨气、构筑秘殿等诸多恶行,玄真子皆称是奉此神秘人之命行事,是为一个更大的‘大局’服务。然此‘大局’究竟为何,那神秘人真实身份又是谁,玄真子自言亦不甚了了,只知其强大莫测,无所不知。”

最后,李昭然再次将焦点引回《秋山行旅》:“陛下,玄真子虽遁,然其言谈间,对《秋山行旅》之重视,远超寻常。结合画中秘术与怨龙坑邪阵之同源关系,臣大胆推测,此画恐非寻常古玩,极可能是当年黑莲教或其幕后之人,用以传递指令、联络四方的一件关键信物或密典!其出现在血衣侯府,绝非偶然!”

女帝静静听着,面上无波无澜,唯有那双深邃的凤眸中,光芒不断变幻。当听到玄真子亲口承认红丸案真相时,她放在御案下的手,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这真相,与她所知…完全吻合!只是,她从未想到,玄真子竟会如此轻易地告诉李昭然!

“《秋山行旅》…乃前朝旧物,出自血衣侯府…”女帝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在梳理着千头万绪,“此画…竟与黑莲邪阵同源…玄真子又对其如此看重…”

她抬起眼,目光如电,直视李昭然:“李待诏,依你之见…当年血衣侯府灭门惨案…是否…也与这黑莲教有关?那秘画…是有人故意留在侯府?还是…血衣侯府本身…就与这‘画中藏秘’之术有关联?”

李昭然心中一凛,这正是他心中最大的疑团!他谨慎答道:“回陛下,臣…不敢妄断。但此画既出自血衣侯府,又蕴含如此隐秘的邪术,且与黑莲教手段同源…其中关联,绝非巧合!若此画是有人故意留在侯府…那血衣侯府惨案,极可能是黑莲教为灭口或夺取此画所为!若…若此画本就是血衣侯府之物…”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凝重,“那…血衣侯府…恐与这邪术,乃至黑莲教…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牵连!”

女帝沉默不语。作为前朝长公主,她深知血衣侯白亦飞的为人!他刚正不阿,忠勇无双,绝不可能与邪教勾结!那唯一的解释就是…秘画是被人故意放置或遗留在侯府的!目的…就是为了日后传递指令,或者…作为某种标记!而血衣侯府惨案,极可能是黑莲教为掩盖秘密、灭口知情者,甚至…为获取某种东西而犯下的滔天罪行!

“动机…”女帝低声自语,“黑莲教…或者说那神秘人…灭血衣侯府…动机何在?仅仅是为了掩盖秘画?还是…白亦飞的存在,阻碍了他们的‘大局’?”

她脑海中,一幅幅画面飞速闪过:

血衣侯案,前朝大将满门被屠,秘画《秋山行旅》成为关键线索。

红丸案,先帝被诱服毒丸,龙气被污染抽取,玄真子堕入逆种。

镇河铁牛案,墨家重器被毁,黄河水脉动荡,似有邪祟作乱。

水下锁龙案,西龙门石窟怨龙坑,血祭邪阵,囚禁龙魂残骸,炼制怨龙魔傀。

这些看似独立的大案要案,此刻,却因为秘画同源笔法、黑莲教活动、玄真子自述、以及那神秘莫测的“大局”,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红丸案…是为了污染龙气,抽取‘红尘龙元’…”

“镇河铁牛…破坏水脉,制造混乱…”

“水下锁龙…囚禁龙魂,炼制魔傀…”

“血衣侯府…秘画传递…灭门惨案…”

女帝的眼中,寒光越来越盛!她仿佛看到了一张巨大、黑暗、笼罩着整个帝国的阴谋之网!而所有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那个隐藏在玄真子背后的…神秘人!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颠覆皇权?毁灭社稷?还是…某种更加疯狂、更加不可告人的企图?!

“李待诏,”女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你方才提到,玄真子说…锁龙怨气、炼制魔傀…皆是受那神秘人指使,为了一个‘大局’?他还说…魔傀是‘钥匙’?要打开…一扇‘门’?”

“是!陛下!”李昭然肯定道,“玄真子确实如此说!只是…那‘门’究竟为何物,他也不知!”

“门…钥匙…”女帝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巍峨的宫阙,目光深邃如渊,“镇河铁牛…坏我水脉根基…水下锁龙…囚禁龙魂…怨龙魔傀…钥匙…”

她猛地转身,凤目之中精光爆射!

“难道…他们的目标…是…地脉龙气?!那扇‘门’…是通往…地脉核心的门户?!怨龙魔傀…是开启门户的钥匙?!”

这个猜测,让女帝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悸!若真如此…那神秘人所图…简直是毁天灭地!

“李待诏!”女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案…已非寻常!牵涉之广,危害之深,远超想象!朕命你,继续追查!以《秋山行旅》秘画为引,深挖血衣侯案线索!同时,严密监控各地水脉、地气异动!朕会命鸾台、天师府全力配合你!务必…揪出那幕后黑手!查明其‘大局’真相!”

“臣…遵旨!”李昭然肃然领命,心中也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和责任。

“至于你文宫之秘…”女帝的目光再次落在李昭然身上,带着一丝深意,“那股守护你的奇异气机…既是你的机缘,亦是你的责任!好生参悟,善加利用!它…或许正是破局的关键!”

“臣…明白!”李昭然心头一震,知道女帝已洞悉了他文宫的特殊,只是没有点破。

“退下吧。好生休养,朕…等着你的好消息。”女帝挥了挥手。

“臣告退!”李昭然躬身行礼,缓缓退出御书房。

御书房内,只剩下女帝一人。她站在窗前,望着天际翻涌的云层,凤目之中,寒光凛冽,杀意沸腾!

“神秘人…黑莲教…血衣侯案…红丸案…地脉龙气…”她低声自语,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图谋什么…朕…定要将你…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