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万国衣冠汇神都(2/2)

按照地契所示,马车最终停在一座三进院落的宅邸门前。黑漆大门,黄铜门环,门楣上挂着“李宅”的匾额。门旁两尊小巧的石狮,虽不显赫,却也透着几分雅致。

马车并未驶向那金光璀璨的宫城,而是在天街中段向东一拐,驶入了一片相对清幽的坊区——永兴坊。与天街的恢弘和市井的喧嚣不同,永兴坊内多是青砖灰瓦的宅院,格局方正,巷道整洁。坊内绿树成荫,间或有小桥流水,环境雅致。

按照地契所示,马车最终停在一座三进院落的宅邸门前。黑漆大门,黄铜门环,门楣上挂着崭新的“李宅”匾额。门旁两尊小巧的石狮,虽不显赫,却也透着几分雅致。

马车刚停稳,黑漆大门便“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一位身着整洁靛蓝布衣、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带着几名同样衣着干净利落的仆役快步迎了出来。老者眼神锐利,动作沉稳,显然是个管事模样。

老者目光扫过马车和护卫的漕帮汉子,最后落在正下车的李昭然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和恭敬,躬身问道:“敢问贵客…可是祥瑞采风使李昭然李大人?”

李昭然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应是朝廷指派或提前安排的宅邸仆从。他拱手还礼:“在下正是李昭然。”

老者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脸上皱纹都舒展开来:“哎呀!果然是李大人!可把您盼来了!”他连忙转身,对着身后几名仆役激动地喊道:“快!快!是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那几名仆役闻言,脸上也露出由衷的欣喜和激动,纷纷躬身行礼,齐声道:“恭迎老爷回府!”

老者更是深深一揖到底:“老奴张伯,奉内侍省之命,暂代管家之职,率阖府上下仆役,恭迎老爷!老爷一路辛苦!”

李昭然看着眼前这阵仗,听着那一声声恭敬的“老爷”,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感觉。前世记忆中的“人人平等”观念与眼前这等级森严、主仆分明的场景产生了强烈的冲突。他感到一丝不自在,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他连忙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张伯:“张伯不必多礼,诸位也快快请起!”

张伯却坚持行完礼,才直起身,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礼不可废!老爷,快请进府!宅子早已收拾妥当,就等您入住了!”

在张伯的引领下,李昭然、陈淮安、郑大富等人步入宅门。庭院内,又有数名仆役早已垂手恭立两侧,见到李昭然进来,纷纷躬身行礼:“恭迎老爷!”

张伯走到庭院中央,对着所有仆役朗声道:“都过来!这位便是咱们府上的老爷,祥瑞采风使李昭然李大人!以后,咱们阖府上下,都要尽心竭力,侍奉好老爷!听清楚了吗?”

“是!管家!”众仆役齐声应道,随即转向李昭然,在张伯的带领下,齐刷刷地躬身行礼,声音整齐划一:“小的们(奴婢们)给老爷请安!愿老爷福寿安康!”

看着眼前这十几名恭敬垂首、等待训示的仆役,李昭然心中那份不自在感更加强烈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声音温和却清晰地响起:

“诸位请起。”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丝真诚,“李昭然初来乍到,蒙陛下恩典,得此宅邸安身。往后,便是一家人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知诸位皆是奉朝廷之命,或由内侍省指派而来。然,在我这宅中,有几句话,想与诸位说在前头。”

众人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位年轻的老爷,不知他要说什么。

“其一,”李昭然正色道,“在我面前,除正式场合外,不必行跪拜大礼。躬身问好即可。人人皆有尊严,不必如此。”

此言一出,仆役们面面相觑,连张伯都露出惊讶之色。不行跪拜礼?这…这不合规矩啊!

“其二,”李昭然继续道,“诸位在我府中做事,各司其职,各尽其责。我视诸位为家中帮手,而非奴仆下人。若有难处,或对府中事务有建议,皆可直言相告。只要合情合理,我必采纳。”

仆役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可以提建议?老爷竟把他们当“帮手”?

“其三,”李昭然语气更加温和,“府中日常用度,当以温饱舒适为要。诸位劳作辛苦,饭食衣物,不得短缺。若有伤病,及时告知张伯,延医用药,不可耽误。工钱酬劳,也当按时足额发放。”

“其四,”他看向张伯,“张伯,你是管家,府中事务,由你统筹安排。我信你经验老道。但凡事有度,赏罚分明。若有欺压、克扣之事,我必严惩不贷。”

张伯连忙躬身:“老奴不敢!定当尽心竭力,不负老爷信任!”

李昭然点点头,最后看向所有仆役:“总之,在我这李宅,我希望大家能和睦相处,各安其位,各尽其责。我待诸位以诚,也望诸位待我以诚。不必过分拘礼,更不必战战兢兢。可好?”

庭院内一片寂静。仆役们看着眼前这位年轻、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气度的新主人,心中充满了惊讶、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安心。这位老爷…似乎真的不一样!

片刻后,一个胆大的小厮试探着开口:“老爷…您…您说的是真的?我们…我们真不用跪?”

李昭然微微一笑:“自然是真的。只要你们做好分内事,便是我李昭然的家人。”

“谢老爷恩典!”那小厮激动地喊了出来。

“谢老爷恩典!”其他仆役也纷纷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再次躬身行礼,但这次,他们的腰杆似乎挺直了一些,眼神中也少了几分畏惧,多了几分亲近。

陈淮安在一旁看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敬佩。他深知李昭然心性,此举并非虚伪,而是其本心流露。郑大富则啧啧称奇:“昭然兄,你这规矩…新鲜!不过,听着挺舒服!”

张伯也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震动,恭敬道:“老爷仁厚!老奴定当将老爷的规矩晓谕全府,令上下谨遵!”

李昭然看着众人脸上轻松了些许的神情,心中也舒畅了许多。他知道,改变根深蒂固的观念非一日之功,但这第一步,他必须迈出。这不仅是他的坚持,也是他对这个世界,一份微小的、源自本心的改变。

“对了,还有一件事。以后也别老爷老爷的叫了,听着怪老气的,”

“好了,”李昭然展颜一笑,“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张伯,带我们看看宅子。”

“是!老爷请!”张伯连忙侧身引路。

在张伯的引领下,李昭然一行人步入宅邸。宅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坊巷的喧嚣,只余下庭院内的静谧。然而,这份静谧中,却悄然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试探。

前院不大,却十分规整。迎面是一面青砖砌成的影壁,壁上浮雕着简单的祥云纹样。影壁前,一株虬枝盘曲的老梅树静立。两侧是几丛翠竹,青翠欲滴。青石板铺就的小径通向正院。

“老爷,这是前院。”张伯介绍道,“倒座房在东侧,西侧是杂物间和仆役的居所。”他话音刚落,原本垂手侍立在两侧的几名仆役下意识地就想躬身行礼,但动作刚起一半,又猛地顿住,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和犹豫。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最终只是微微欠了欠身,动作有些僵硬,声音也带着点不自然的拘谨:“老…老爷好。”

李昭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的无措,心中了然。他温和地点点头:“不必多礼,忙你们的吧。”那几人如蒙大赦,连忙应了声“是”,但转身去拿扫帚或修剪花枝时,动作明显有些慌乱,显然还在努力适应这“不必多礼”的新规矩。

绕过影壁,便是开阔的正院。青石板铺地,中央嵌着鹅卵石太极图。正北面是五间正房,正中为敞亮的正厅。

“老爷,这是正厅。”张伯引着众人走向正厅。厅门大开,厅内陈设简洁大气。就在这时,一名端着茶盘的年轻丫鬟从侧门匆匆走出,显然是准备奉茶。她一眼看到李昭然等人,脚步猛地一顿,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惊慌。按照旧规,她应立即跪下行礼。但想起老爷的新规矩…她僵在原地,端着茶盘的手微微发抖,不知是该跪还是该鞠躬,小脸憋得通红。

李昭然见状,主动开口,声音尽量放得平缓:“是茶水吗?端过来吧。”

那丫鬟如闻天籁,连忙小步快走上来,将茶盘放在厅中的小几上。她低着头,不敢看李昭然,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呐:“老…老爷请用茶…”说完,飞快地瞥了一眼张伯,见管家没示意她跪下,才稍稍松了口气,但退下时脚步依旧有些凌乱。

陈淮安看在眼里,低声对李昭然笑道:“昭然兄,你这规矩…看来把他们吓得不轻啊。”

郑大富则大大咧咧地端起一杯茶:“哎呀,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你看这丫头,多水灵!就是胆子小了点…”

张伯脸上也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老爷见谅,他们…还需时日适应。”

穿过正厅后的小门,进入后院。后院更为私密清幽。正北面是主人的上房居所。

最令李昭然惊喜的是后院西侧的独立书房。张伯推开轩门:“老爷,这是特意为您准备的书房。”

书房不大,却布置得极为用心。大窗对着小花园,光线充足。紫檀木书架空置大半,宽大书案上笔墨纸砚俱全,案角文竹青翠。东墙边设有一张软榻。

李昭然步入书房,手指拂过光滑的书案,感受着那份沉静。这时,一名负责书房洒扫的小厮端着一盆清水和抹布进来。他看到李昭然,立刻停下脚步,学着之前的样子,微微欠身:“老爷安好。”虽然动作还有些生硬,但眼神中的惶恐少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好奇。

“嗯。”李昭然点点头,“辛苦你了。”

那小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不辛苦!老爷您忙!”说完,麻利地开始擦拭书架,动作明显比前院那几位放松了不少。

张伯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暗称奇。这位老爷的规矩虽怪,但似乎…真的让这些下人轻松了些?至少眼前这小厮,胆子就大了不少。

后院东侧是厨房、库房等。众人行至厨房门口,正巧一名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的厨娘端着一盆洗好的青菜出来。她看到李昭然,先是习惯性地想蹲身行礼,膝盖都弯了一半,才猛地想起新规矩,硬生生直起身,动作笨拙得差点把菜盆摔了。她涨红了脸,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抓着菜盆边缘。

李昭然不禁莞尔:“大娘,小心些。饭菜之事,有劳费心了。”

厨娘见老爷不仅没怪罪,还如此和气,紧张感顿时消了大半,脸上也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哎!哎!老爷放心!老婆子一定把饭菜做得香喷喷的!”她端着菜盆,脚步轻快地走向厨房,嘴里还哼起了小调。

陈淮安看着厨娘的背影,笑道:“看来这位大娘适应得最快。”

郑大富也乐了:“那是!民以食为天嘛!昭然兄,你这规矩好!你看,大家伙儿都自在多了!”

张伯也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老爷仁厚,下人们…慢慢会明白的。”

夕阳的余晖透过书房的窗棂,洒在书案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李昭然站在窗前,望着后院小花园中摇曳的兰草和芭蕉。

宅邸清幽雅致。仆役们虽然对新规矩还有些生疏、笨拙,甚至闹出些小笑话,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惶恐与卑微,似乎正在这温和的春风中,一点点消融。他们眼中多了几分好奇,几分安心,甚至…一丝小心翼翼的亲近。陈淮安安顿在东跨院,郑大富也摩拳擦掌。

这座位于永兴坊的李宅,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馨。它不仅仅是一座宅邸,更是一个小小的试验场,一个李昭然试图将心中那份“平等”的微光,照进现实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