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云梦烟波渺 星槎渡迷津(1/2)
自那夜破庙惊天对决,白袍人出手打断血祭,重创乃至可能封印了那企图开启的“门”后,萦绕在嘉兴府上空那无形的阴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拨开。
最为显着的印证,便是赵天龙母亲的怪疾,竟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据伺候的丫鬟战战兢兢地回报,老夫人是在破庙方向传来那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后不久,突然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随即从口中喷出一大团粘稠腥臭的黑血,血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豸在蠕动,落地即化作黑烟消散。之后,老夫人便沉沉睡去,再醒来时,眼中那疯狂暴戾的红光已然褪尽,虽然依旧虚弱,神智却已恢复了清明,只是对病中之事茫然无知,仿佛做了一场漫长而恐怖的噩梦。
消息传开,漕帮上下乃至整个嘉兴府知晓内情之人,无不将苏侍郎一行人视若神明。若非他们冒死揭开慈孤院与破庙的阴谋,打断邪法,老夫人的怪病乃至嘉兴府日后可能遭遇的更大灾劫,皆不可想象。
故此,当苏侍郎决定护送李昭然与王侍卫前往东南云梦大泽寻找药王谷时,赵天龙与整个漕帮,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与效率。
接风宴、谢恩宴、饯行宴…宴席连着摆了三天,几乎将嘉兴府最好的酒楼厨子都请了个遍。珍馐美味如同流水般呈上,窖藏多年的佳酿开了泥封任君取用。赵天龙更是恨不得将漕帮半副家底都塞进苏侍郎的行囊,从百年老参、灵芝雪莲等吊命灵药,到江南特产的鲛绡软甲、避水珠等奇物,再到成箱的金锭银票,应有尽有。
“苏大人!李公子!陈公子!郑老板!诸位是我赵家、是我漕帮天大的恩人!”宴席上,赵天龙举着海碗,眼眶泛红,声音洪亮却带着哽咽,“此去云梦,万里烟波,凶险难测!我老赵别的不敢说,船、人、钱,管够!已备下帮中最快最稳的‘飞云艨艟’,派了最好的老舵手和三十名精通水性的精锐弟兄随行听用!路上但凡有任何需求,只需到沿河任何一家挂‘蛟龙旗’的码头,亮出这块令牌,漕帮上下必倾力相助!”
他递过一块沉甸甸的玄铁令牌,上面浮雕着一条踏浪翻云的蛟龙,正是漕帮最高等级的“客卿令”。
苏侍郎并未推辞,坦然接过令牌。她深知前路艰难,漕帮在东南水网的巨大能量将是不可或缺的助力。李昭然与王侍卫虽得星丹续命,伤势却依旧沉重,经不起太多颠簸波折。
宴席之上,李昭然勉强坐起,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些许清亮,只是文宫深处的隐痛让他时常蹙眉,气息也比往日微弱许多。他对着赵天龙拱手致谢,动作间仍能感到才气运转的滞涩与文宫的脆弱。陈淮安在一旁小心照料,不时为他布菜添汤。郑大富则彻底放开了肚皮,吃得满嘴流油,直呼“因祸得福”,但那双小眼睛里,也多了几分经历生死后的沉稳与感激。
王侍卫伤势更重,未能出席宴席,仍在静室由王医师精心调理,但性命确已无碍。
三日之后,一切准备就绪。
嘉兴城外,最大的漕运码头。一艘体型修长、线条流畅、通体用坚硬铁力木打造的“飞云艨艟”已然升帆待发。船首雕刻着咆哮的龙首,船身两侧各有八支巨大船桨,一看便知是兼具速度与稳定性的优良快船。三十名精悍的漕帮子弟肃立船板,动作整齐划一,眼神锐利,显然都是百战精锐。为首的舵手是一位年约五旬、面色黝黑、双手布满老茧的老者,人称“浪里蛟”刘老舵,据说闭着眼睛都能在江南水网中航行。
赵天龙亲自送至码头,身后是黑压压一片前来送行的漕帮子弟,声势浩大。
“苏大人!保重!李公子,陈公子,郑老板,保重!王姑娘那边放心,有我老赵在,断不会再有差池!”赵天龙抱拳,声音沉凝。
“赵帮主,嘉兴府后续事宜,尤其是慈孤院与破庙的后续清查,便有劳了。”苏侍郎还礼道。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劲装,外罩一件防水披风,眼神冷静如初,仿佛之前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有偶尔看向那艘艨艟战舰时,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份内之事!苏大人放心!”赵天龙重重点头。
没有过多的寒暄,苏侍郎率先登船。陈淮安和两名漕帮好手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李昭然跟上。郑大富则指挥着最后几箱补给物资搬运上船,额头上忙出了细汗。
“起锚!升帆!”刘老舵一声令下,声音洪亮沉稳。
沉重的铁锚被绞盘拉起,巨大的硬帆吃饱了风,两侧十六支长桨整齐划一地插入水中。飞云艨艟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船身缓缓离开码头,劈开平静的河水,向着东南方向,渐行渐快。
岸上,赵天龙与漕帮众人久久伫立,直至船只变成视线尽头的一个小黑点。
船行水上,速度极快。两岸景色由繁华的城镇逐渐变为青翠的田野、起伏的丘陵。运河水流平缓,船只行驶得颇为平稳。
李昭然被安置在船舱内最舒适的一间舱室里,透过舷窗,能看到外面飞速后退的岸景。他尝试运转了一下才气,文宫依旧传来阵阵刺痛,那裂痕如同精美的瓷器被强行粘合,脆弱不堪。他轻轻叹了口气,感受着其中那缕微弱的、似乎也因他重伤而陷入沉寂的李白诗魂,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论如何,必须活下去,找到药王谷。
陈淮安坐在他旁边,正在翻阅一些关于云梦大泽的地理志异杂闻,眉头紧锁:“昭然兄,古籍有载,‘云梦泽,方九百里,烟瘴百里,水泽莫测,异兽潜踪,更有幻阵迷途,非有缘者难入其深’…星主虽指明药王谷在泽中,并给了听潮崖的线索,但想要找到,恐怕仍是难如登天。”
郑大富端着一碗参汤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胖脸一垮:“啊?这么邪乎?那…那得加钱!等到了大泽边上的城镇,得多雇些本地的好向导!再买些辟瘴气的丹药,最好的罗盘!”
苏侍郎的身影出现在舱门口,她刚巡视完船体,确认了航行状态。听到几人的对话,她走了进来,目光落在李昭然苍白的脸上。
“云梦大泽确非善地。”苏侍郎声音平静,却自带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但既已有明确方向,便总有路可走。星主所言‘月圆之夜,星光指引’,便是关键。在此之前,我们需尽快抵达泽畔‘听潮崖’附近,并确保李昭然和王侍卫伤势稳定。”
她顿了顿,看向窗外飞速流逝的河水,眼神微凝:“而且,我有预感,破庙之事绝不会就此了结。那黑袍人虽被白袍人击退,但其麾下势力盘根错节,未必不会在我们前往药王谷的路上设下阻碍。此行,仍需万分警惕。”
她的话让舱内轻松的气氛顿时一肃。是啊,他们并非只是去寻医问药,更像是在从一场巨大的风暴边缘逃离,而风暴的核心,依旧在未知的黑暗中酝酿。
飞云艨艟破浪前行,载着众人的希望与隐忧,沿着纵横交错的江南水网,一路向着那片传说中浩瀚无边、神秘莫测的云梦大泽,疾驰而去。
云艨艟在“浪里蛟”刘老舵的精准操控下,如一条灵活的蛟龙,穿梭于江南密如蛛网的水道之中。得益于漕帮在沿途码头的畅通无阻和充足的补给,航行速度极快。不过数日,两岸的风光已悄然改变。
繁华的城镇、整齐的稻田逐渐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愈发茂密、遮天蔽日的原始丛林。参天古木的枝桠虬结缠绕,如同巨人的臂膀伸向河面,垂落的藤蔓不时扫过船帆。河水也由之前的清澈或浑浊,变成了一种深沉的、泛着墨绿光泽的颜色,水流看似平缓,水下却暗涌潜流,仿佛隐藏着未知的巨口。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湿热的、混合着腐烂植物和泥土的独特气息,这便是云梦大泽外围标志性的瘴疠之气。
船舱内,李昭然斜倚在靠窗的软榻上。他脸色依旧苍白,但得益于船上平稳的环境和漕帮精心准备的滋补药膳,精神稍好了一些。文宫深处的裂痕依旧顽固,每一次尝试调动才气都如同在布满碎玻璃的路上行走,带来尖锐的刺痛。但他并未放弃,每日坚持书写之前的李白战诗,不求引动剑意,只求以笔锋间的韵律和磅礴意境温养心神,稳固那被星力勉强粘合的文宫根基。陈淮安则成了他的“书童”兼护法,除了照顾饮食起居,便是埋头在一堆关于云梦大泽的卷宗笔记中,试图从那些语焉不详、甚至自相矛盾的传说和游记里,提炼出哪怕一丝关于“听潮崖”和“药王谷”的可靠线索。
郑大富是最忙碌的一个。他充分发挥了“钱袋子”和“后勤总管”的作用,每到一处稍大的码头停靠补给,他便带着几个漕帮好手下船,挥舞着金叶子,大肆采购。辟瘴解毒的“清心丹”、驱虫防蛇的“雄黄精粉”、坚韧耐磨的“水牛皮靴”、甚至还有几套据说能抵挡低阶妖物爪牙的“藤纹内甲”…各种物资堆满了船上的库房。他还特意高价聘请了一位曾在云梦泽外围采药多年的老药农随船做向导,虽然那老药农对泽心深处也知之甚少,但总归比两眼一抹黑强。
苏侍郎则是船上最沉静也最警惕的存在。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视野最好的前甲板上,目光如同鹰隼隼,不断扫视着前方越发迷离的水域和两岸幽深莫测的丛林。她周身的气息收敛至极致,但那股兵家武者特有的敏锐感知始终处于巅峰状态,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异样气味、水流异常的波动、或是丛林深处那偶尔响起的、令人不安的兽吼禽鸣。王侍卫被安置在舱内另一间静室,由王医师寸步不离地照料,伤势虽无恶化,但心脉的脆弱依旧如履薄冰。
随着船只不断深入,水道开始变得复杂难辨。宽阔的主河道分出无数支流,如同大地的毛细血管,蜿蜒伸向雾气升腾的远方。水面上开始出现终年不散的薄雾,初时还能见度尚可,越往深处,雾气越浓,时常将船只完全包裹。湿热的瘴气也愈发浓郁,即便服用了“清心丹”,普通水手也时常感到胸闷气短。两岸的丛林幽深得如同墨染,参天古木下是厚厚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落叶层,不知掩埋了多少岁月。各种奇异、艳丽却剧毒的植物攀附缠绕,空气中飘荡着花粉的甜香,却暗藏致命的杀机。
“大人,前面就是‘鬼见愁’水道了。” 刘老舵走到苏侍郎身边,声音凝重,黝黑的脸上带着常年风浪磨砺出的沉稳,“这水道狭窄曲折,水下暗礁密布,水流湍急诡异,两岸山壁陡峭,常有落石和瘴气漩涡。过了这里,才算真正踏入云梦大泽的外泽区域。”
苏侍郎点点头,目光投向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狭窄水道入口。两侧高耸的岩壁几乎遮蔽了天空,只留下一条昏暗的缝隙。水流在此处变得异常湍急,打着旋涡,发出沉闷的呜咽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奇异瘴气。
“减速,小心通过。所有人员戒备,留意落石和水下!”刘老舵经验丰富,沉稳下令。
飞云艨艟巨大的船桨缓缓收起,仅靠风帆和控制航向的尾舵,在刘老舵精妙绝伦的操控下,如同一条灵巧的游鱼,小心翼翼地驶入鬼见愁水道。
船速骤然降低,湍急的水流拍打着船舷,发出哗哗巨响。光线瞬间昏暗下来,只有岩壁顶端透下几缕惨淡的天光。潮湿冰冷的岩壁近在咫尺,上面爬满了滑腻的青苔和不知名的藤蔓。水汽混合着浓重的铁锈瘴气,让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注意左侧!有落石!”了望台上的水手突然嘶声大喊!
轰隆隆——!
一块磨盘大小的岩石裹挟着碎石和泥土,从左侧陡峭的岩壁上轰然滚落,直砸船身!
“右满舵!”刘老舵须发皆张,怒吼着猛地扳动舵盘!
巨大的船身在湍急的水流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船头险之又险地向右偏转!
巨石擦着船尾左舷狠狠砸入水中,溅起数丈高的浑浊水花,巨大的冲击力让整艘船都剧烈摇晃起来!
“好险!”郑大富在船舱里被晃得东倒西歪,吓得脸色发白。
苏侍郎身形稳如磐石,目光却更加锐利。落石?在这常年人迹罕至的水道,落石并非不可能,但时机未免太过凑巧!
就在船只刚刚稳住,惊魂未定之时——
“水下!水下有东西!”另一个负责观察水面的水手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极度的恐惧!
只见船只左舷后方,那被巨石砸起的水花尚未平息的水面下,数道惨白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快速上浮!
那不是活物!
那是几具高度腐烂、甚至露出森森白骨的尸体!它们被某种力量操控着,无视湍急的水流,僵硬却迅猛地伸出只剩下骨爪的手臂,死死抓住了船舷!更诡异的是,其中一具尸体的胸腔破开一个大洞,里面赫然镶嵌着一颗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布满血丝的浑浊晶石!
“水鬼!是水鬼!被邪法炼化的尸傀!”老药农惊恐地尖叫起来。
这些尸傀力大无穷,抓着船舷拼命摇晃,试图攀爬上来!船上顿时一片混乱!
“稳住阵脚!砍断那些爪子!”刘老舵临危不乱,厉声指挥。几名靠近船舷的漕帮精锐拔出分水刺和腰刀,狠狠劈向那些骨爪!
铛!铛!铛!
骨爪竟坚硬如铁,砍在上面火星四溅!更有甚者,那具镶嵌着血色晶石的尸傀猛地张开空洞的嘴,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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