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蛛丝觅踪 三路并进探迷云(2/2)
郑大富走进一家名为“醉仙居”的嘈杂酒肆。他目标明确,直接走向角落里一桌正吆五喝六、喝得面红耳赤的汉子。这几人穿着短打,身上带着市井“包打听”特有的油滑气息。
“几位大哥,好兴致啊!”郑大富笑容满面地凑过去,自来熟地坐下,“小弟初来乍到,想跟几位大哥交个朋友!小二!上两坛最好的‘烧刀子’,再来几斤酱牛肉!算我账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有酒肉招待。几个汉子见郑大富衣着光鲜,出手阔绰,立刻热情起来。
“哈哈!兄弟爽快!来,坐坐坐!”
“一看兄弟就是场面人!敬你一杯!”
几杯烈酒下肚,气氛顿时热烈起来。郑大富开始把话题往“前朝旧事”、“奇闻异录”上引。他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唉,刚才在茶馆听人说什么‘红丸案’、‘玄真子’,听着挺玄乎!几位大哥见多识广,可知道点啥内幕?”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绰号“大胡子”,打了个酒嗝,拍着桌子道:“玄真子?那老神棍!我爷爷当年在玄元观外头当杂役!他说那老道邪性得很!整天躲在‘幽涧’那鬼地方,神神叨叨的!炼的丹?呸!指不定是啥害人的玩意儿!”
另一个三角眼的汉子“瘦皮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钥匙’?嘿,这事儿我倒是听我二舅姥爷提过一嘴!他当年在内务府当差,抄玄元观的时候,就在那‘丙柒’丹房里,搜出过几把铜钥匙!那钥匙长得怪,弯弯曲曲的,跟蛇似的!后来…好像被上头收走了,再没见着!”
郑大富心中记下“丙柒丹房搜出怪钥匙”,追问道:“那《洛神图》呢?听说跟这事儿也有关系?”
“《洛神图》?”大胡子挠挠头,“没听过…不过…”他醉眼朦胧地想了想,“西城柳瞎子那儿…好像收了不少前朝宫里的破烂玩意儿…字画啊、摆件啊啥的…你去他那儿问问?那老瞎子,眼睛看不见,心里门儿清!就是脾气怪,不好打交道…”
“西城柳瞎子!”郑大富眼睛一亮!他立刻追问:“西城柳瞎子?在哪儿能找到他?”
瘦皮猴嘿嘿一笑:“那老家伙,就住在西城根儿‘破瓦窑’胡同最里头那间破院子。整天神神叨叨的,收些没人要的破烂。兄弟,听哥一句劝,那地方晦气,没啥好东西,别白费力气了!”
郑大富心中却已打定主意。他不再多问,又热情地劝了几轮酒,把几个汉子灌得晕晕乎乎,套不出更多有用信息后,才借口有事,起身告辞。
走出喧闹嘈杂的“醉仙居”,傍晚的凉风吹散了郑大富身上的酒气,却吹不散他心中的兴奋与凝重。一天的市井奔波,收获远超预期!
他快步走在回永兴坊的路上,脑海中飞速整理着信息:
玄真子用南疆邪法在“幽涧”秘窟炼制邪丹“红丸”。
皇帝服丹暴毙,玄真子利用“幽涧”秘道逃走,并可能带走了《洛神图》。
官差在“丙柒”丹房搜出开启秘地或机关的怪钥匙,但被内务府收走。
西城柳瞎子,这个神秘的老盲人,可能掌握着未被官方记录的遗物或秘闻!
郑大富胖脸上惯有的嬉笑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然。他意识到,自己触碰到的,远不止是一桩宫廷悬案那么简单。这背后牵扯的邪法、秘宝、失踪的道士、被掩盖的真相…每一条线索都透着凶险的气息。
“西城柳…”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小眼睛中闪烁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明天…就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个平日里插科打诨、精打细算的盐商之子,此刻仿佛被卷入了一场巨大的历史漩涡,在市井的烟火与尘嚣中,嗅到了三十年前那场宫廷血案残留的、冰冷而危险的气息。他加快脚步,怀揣着沉甸甸的线索和那张记载着玄真子夜遁的《神都鬼狐录》,朝着李宅的方向疾行而去。
当陈淮安踏入翰林院的深门高墙,郑大富游走于市井的喧嚣巷陌时,李昭然选择了留在永兴坊李宅的书房内。这里静谧、安全,是他与那两幅蕴藏着惊天秘密的古画“对话”的最佳场所。他深知,解开画中更深层的密码,或许能获得比文字记载更直接、更震撼的线索。窗外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书房内檀香袅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
送走陈淮安和郑大富后,李昭然并未急于动手。他盘膝坐于书案前的蒲团上,闭目凝神,调整呼吸。文宫深处,那朵青翠欲滴的青莲缓缓摇曳,散发出温润平和的淡金色光晕,如同静谧的湖心月影,滋养着整个文宫壁垒。一股精纯而内敛的才气,如同涓涓细流,自文宫深处流淌而出,缓缓浸润四肢百骸,最终汇聚于指尖。
他睁开眼,目光清澈而深邃,如同古井无波。没有焦躁,没有急切,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索之心。他首先将目光投向《秋山行旅图》。这幅画,昨日已破解其“水波密”,指向了“天佑七年季秋望日”这个关键日期。今日,他想尝试能否从中挖掘出更细微的信息。
指尖轻触画纸,那缕淡金色的才气再次如同最轻柔的触须,覆盖在暗红符文之上。他不再试图解读新的密码序列,而是尝试以不同的频率、角度注入才气,细致入微地感知符文在能量刺激下产生的每一丝涟漪的形态、扩散速度、收束力度…试图从中捕捉到可能隐藏的、关于具体时辰、方位细节或某种特殊标记的暗示。
然而,符文如同一个沉默的守密者,除了昨日已解读出的日期信息外,再无更多回应。涟漪的形态变化虽细微繁复,却似乎都围绕着那个核心日期,如同众星拱月,再无他意。李昭然心中了然:这符文,或许就是一枚指向特定时间节点的“时间戳”,其使命已然完成。
他并不气馁,轻轻移开手指,目光转向了更具挑战性的《猛虎下山图》。画中那头蛰伏的猛虎,獠牙微露,眼神凶戾,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秘密。昨日,他感知到其双眼和利爪处盘踞着沉寂而顽固的凶戾印记,并在生机之气的刺激下退缩,留下指向皇城西北的能量痕迹。今日,他要深入这印记的核心!
李昭然深吸一口气,指尖再次凝聚才气。这一次,他不再尝试刺激或冲击那凶戾印记,而是采取了截然不同的策略——浸润。
文宫深处,青莲光芒微盛。一股比昨日更加温和、更加精纯、充满勃勃生机的气息,如同初春的暖阳,又似润物的细雨,自指尖缓缓流淌而出,轻柔地、持续地覆盖在猛虎的双眼和利爪区域。这不是攻击,不是试探,而是一种充满善意的、试图沟通与安抚的能量渗透。
起初,那凶戾印记毫无反应,如同冰冷的顽石,散发着拒人千里的阴寒。李昭然不急不躁,心神完全沉静下来,将青莲的生机之气源源不断地、极其缓慢地注入。时间一点点流逝,书房内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就在李昭然心神即将与这恒久的沉寂融为一体时,异变突生!
那沉寂的印记,如同冬眠的毒蛇被暖意惊醒,猛地颤动了一下!一股强烈的排斥感瞬间爆发,试图将这股充满生机的气息驱逐出去!印记向内急剧收缩、凝聚,凶戾之气变得更加凝练、冰冷,仿佛要冻结一切外来之物!
然而,李昭然早有准备!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将心神与青莲之力结合得更加紧密,生机之气变得更加柔和、更加包容,如同最坚韧的藤蔓,缠绕着那收缩的印记,缓缓渗透。
排斥…收缩…再排斥…再收缩…
印记与生机之气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拉锯战。每一次印记的剧烈收缩,都伴随着凶戾之气的短暂爆发,但每一次爆发后,在生机之气的持续浸润下,那层冰冷坚硬的外壳似乎都被软化了一丝,退缩的幅度也逐渐减小!
更关键的变化发生了!
当李昭然将心神与生机之气高度凝聚,如同探针般,精准地聚焦于猛虎那深邃的、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瞳孔深处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能量共鸣从画中传来!那原本模糊指向皇城西北方向的能量痕迹,如同被注入了活力,骤然变得清晰、凝练起来!不再是散漫的区域指向,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笔锋勾勒,在画作背面的能量层面,清晰地描绘出一条蜿蜒的路径,最终聚焦于一个更小的范围——玄元观后山深处,那片名为“幽涧”的溪涧区域!
“成了!”李昭然心中一震,眼中精光爆射!生机浸润之法,不仅软化了印记的防御,更如同为那指向性的能量痕迹注入了“燃料”,使其定位精度大幅提升!玄元观后山“幽涧”,就是核心目标!
定位成功,李昭然并未满足。他凝视着画中猛虎那双凶戾的眼眸,心中涌起一个更大胆的念头:这印记,仅仅是指向标记吗?它退缩时的剧烈反应,是否…隐藏着更深层的秘密?比如…开启某种机关或信息的“钥匙孔”?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进行更深入的试探。他需要模拟“钥匙”!
文宫深处,青莲光芒流转。李昭然尝试着引导才气,不再模拟生机,而是模拟一种特定的、带有某种“解锁”意味的能量形态。这形态并非实体,而是他根据昨日印记退缩时的能量波动特征,结合自身对“锁钥”原理的理解,在心神中构建的一种能量频率与结构的组合。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股模拟的“钥匙”能量,缓缓注入印记所在的区域。
轰——!
就在模拟能量触及印记核心的刹那!
那原本被生机之气稍稍软化的印记,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凶戾、狂暴、带着毁灭气息的邪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反扑!李昭然眼前瞬间幻象丛生——尸山血海!冤魂哀嚎!扭曲的符文如同毒蛇般缠绕而来!一股冰冷刺骨、直透灵魂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哼!”李昭然闷哼一声,文宫剧震!但他早有防备!文宫深处,那一直沉寂的李白剑魂虚影,仿佛被这滔天邪念激怒,骤然睁开双眼!一股睥睨天下、傲骨铮铮的磅礴剑意轰然爆发!
“嗡——!”
一声清越的剑鸣,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又似从李昭然灵魂深处响起!一道无形的、却凌厉无匹的剑气自文宫斩出,瞬间劈碎了眼前的尸山血海幻象!那汹涌反扑的邪念如同撞上礁石的巨浪,瞬间溃散!
印记在剑魂威压之下,如同受惊的野兽,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猛地向内退缩到极致,蜷缩在画作能量层面最深的角落,再不敢露头!
然而,就在印记退缩到极致、剑魂威压稍敛的瞬间——
李昭然敏锐地感知到,在画作边缘一处极其不起眼的、描绘着山岩纹理的云纹角落,残留下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带着亘古沧桑与无尽怨毒的冰冷邪气!这邪气与印记本身的凶戾之气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本源!它如同黑暗中一闪而逝的毒蛇信子,转瞬即逝,若非李昭然心神高度集中,文宫感知被剑魂之力提升到极致,几乎无法捕捉!
“嘶…”李昭然倒吸一口凉气,指尖猛地收回,脸色微微发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刚才那瞬间的交锋,虽短暂,却凶险万分!若非李白剑魂及时觉醒护主,后果不堪设想!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那残留的邪气!
“这…这绝非寻常邪气!”李昭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印记本身的凶戾,如同被稀释的污血…而这一丝残留…才是本源!如同…毒液的核心!古老、精纯、充满怨毒与毁灭…这…这难道就是炼制‘红丸’所用的邪法本源?或是…玄真子所修邪功的根源气息?”
他凝视着那处残留邪气的云纹角落,眼神凝重如铁。这发现,不仅证实了“红丸”的邪恶性远超想象,更暗示了这印记本身,可能不仅仅是指向标记,更是一个需要特定“钥匙”才能打开的“锁”!而那“钥匙”,很可能就是与这邪气本源同源的能量形态或物品!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窗纸,书房内光线渐暗。李昭然静坐调息,平复着文宫的震荡和心神的消耗。他指尖残留着那丝冰冷邪气的触感,心中思绪翻涌。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陈淮安和郑大富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三人齐聚书房,顾不上疲惫,立刻交换情报。
陈淮安激动地铺开誊抄的玄元观平面图,指着“丹房丙区”、“经阁柒号”、“后山幽涧”,声音带着颤抖:“‘丙柒’、‘幽涧’找到了!就在玄元观后山!野史记载玄真子在‘幽涧’秘窟炼丹,炉中有邪符残留!还有…‘西城柳’的线索!”他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
郑大富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玄真子懂南疆邪法!‘红丸’是邪丹!他逃走时可能带着‘《洛神图》’!官差在‘丙柒’丹房搜出过怪钥匙,被内务府收走了!最重要的——‘西城柳瞎子’!这老家伙手里肯定有货!”
李昭然指着《猛虎下山图》,目光灼灼:“印记指向更加精确——玄元观后山‘幽涧’!而且,它可能是一个‘锁’!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打开!我尝试模拟‘钥匙’,虽未成功,却引出了一丝精纯无比的邪气本源…这,很可能就是炼制‘红丸’的邪法根源!”
线索如百川归海,瞬间汇聚:
玄元观后山“幽涧”秘窟!
西城柳瞎子!
“钥匙”、“《洛神图》”。
李昭然感知到的精纯邪气,为“红丸”的邪恶性提供了直接证据,并暗示了“钥匙”的可能形态。
“西城柳!”三人目光交汇,异口同声!这个神秘的老盲人,成了串联所有线索、解开“锁”与“钥匙”之谜的关键节点!
“明日!”李昭然斩钉截铁,目光如电,“拜访‘西城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