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青冥泉涤魂 百草台问心（2/2）
洛青囊又看向陈淮安与郑大富：“药王谷内，一草一木皆有其灵性，不可随意触碰采摘。尔等可随意走动，感受此地生机，但需谨记谷规，莫要惊扰了谷中生灵。”
陈淮安恭敬应是，立刻被周围那些只在古籍中见过的奇花异草吸引，如饥似渴地观察起来。郑大富则看着那些灵光闪闪的草药，虽然眼馋，但想起谷规和洛青囊深不可测的实力，只能咽了咽口水，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
最后，洛青囊的目光落在了苏侍郎身上。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她身上那层冰冷的伪装。
“鸾台侍郎，苏氏。”洛青囊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身负皇命，手握重权，行走于朝堂暗影之间…此等身份，入我药王谷，所求者，当真只是救治友人？”
苏侍郎心头一凛，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谷主明鉴。晚辈此行，只为救人。皇命在身，亦不敢忘。然，药王谷乃世外清修之地，与朝堂无涉。晚辈只求友人安康，绝无他意。”
“是吗？”洛青囊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此句，在你心中，可曾激起半分涟漪？”
苏侍郎瞳孔微缩！她没想到洛青囊会突然提起这句诗！更没想到他竟能洞察自己内心的波澜！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清冷：“诗句磅礴，令人心折。然，在其位，谋其政。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职责…开心颜…”洛青囊轻轻重复着这两个词，目光扫过远处青冥泉中正在与痛苦抗争的李昭然，又落回苏侍郎身上，“也罢。既然你已入谷，便也算与谷有缘。此地生机盎然，最易引人感悟。本座观你兵家煞气凝练，然刚极易折，戾气暗藏。不妨借此机会，静心体悟这天地间最本源的生机之力，或许…对你日后修行，乃至心境，皆有益处。”
他不再多言，袍袖一挥，百草台上空悬浮的“日月”灵珠光芒流转，洒下柔和的光辉，将整片区域笼罩在一片宁静祥和之中。
苏侍郎站在原地，洛青囊的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她看向青冥泉中那个在痛苦中挣扎、却为了求生而顽强沟通剑魂与生机的少年身影，又想起那句让她心神动摇的诗句。职责与“开心颜”…守护与自由…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她心中激烈碰撞。
她深吸一口气，百草台上浓郁纯净的草木精华涌入肺腑，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感。她缓缓闭上眼睛，尝试着放下心中杂念，将兵家煞气收敛，如同洛青囊所言，去感受、去接纳这片天地间最本源的生机之力…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青冥泉中，青色的光茧忽明忽暗，李昭然的脸色在痛苦与平和之间不断变换。百草台上，苏侍郎闭目静立，周身气息渐渐变得平和，眉宇间那常年凝结的冰霜，似乎也融化了一丝。
不知过了多久，洛青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魂浴初成，根基已固。然，文宫重塑，非一日之功。剑魂温养，更需水磨工夫。接下来，需以百草台万药精华为墨，以你自身意志为笔，于文宫裂痕之上，绘就新生之纹！此乃‘百草问心’！绘纹过程，亦是明心见性、坚定道途之机！李昭然，你可准备好了？”
青冥泉中，青色的光茧如同搏动的心脏，明灭不定。泉水的沸腾已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而稳定的能量流转。李昭然盘坐于泉眼中心，脸色虽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深入骨髓的痛苦之色已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浸于深层次蜕变中的宁静与专注。
他的意识完全沉入了文宫深处。
此刻的文宫，正经历着一场翻天覆地的重塑！青冥泉那磅礴精纯的生机，在李白剑魂的引导下，已不再是狂暴的洪流，而是化作了无数温润而坚韧的“丝线”。这些“丝线”如同最灵巧的织女之手，沿着文宫壁上那一道道狰狞可怖的裂痕边缘，细细地编织、填补、弥合。
裂痕深处，那些被强行粘合、脆弱不堪的“星髓续命丹”封镇之力，早已被青冥泉生机彻底化去，露出了最本源的创伤。此刻，在生机“丝线”的滋养下，裂痕边缘开始生长出细密的、如同新肉芽般的淡金色纹路。这些纹路并非简单的修补，而是蕴含着更精纯、更坚韧的才气本源，如同新生的骨骼与经络，在缓慢而坚定地重塑着文宫的根基。
然而，就在这重塑的关键时刻，异变再生！
文宫中央，那根支撑着整个文宫穹顶、布满了蛛网般裂痕、顶端托着那朵摇曳青莲的粗大石柱，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李白剑魂的磅礴剑意，仿佛被青冥泉的生机彻底激活，又像是积蓄了太久的力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猛地从青莲之中爆发出来！这股剑意不再像之前那样沉寂或被动防御，而是充满了主动的、锐利无匹的锋芒！
它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地撞向那根布满裂痕的石柱！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在文宫深处密集响起！石柱表面那些原本就存在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在这股沛然剑意的冲击下，瞬间扩大、蔓延！无数细小的碎石粉末簌簌簌簌落下！
更惊人的是，石柱的底部，那与文宫地面连接之处，承受的冲击最为猛烈！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一大块足有磨盘大小的、布满苔藓般古老符文的柱体，竟硬生生地从底座上崩裂、脱落下来！
碎石滚落，烟尘弥漫。待尘埃稍定，李昭然“看”向那石柱的底座——原本完整的柱基，此刻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深陷的凹坑！那凹坑的形状…赫然是一个脚印的轮廓！一个穿着古式云履、踏地沉稳、仿佛蕴藏着无尽力量的脚印！
这脚印的出现，仿佛触动了文宫深处的某种古老禁制。那崩落的碎石并未消散，而是化作点点微光，融入周围正在重塑的淡金色纹路之中。而那根石柱，虽然底部缺失了一大块，露出了一个脚印凹坑，但整体结构并未崩塌，反而在那股锐利剑意的冲刷下，表面残留的裂痕似乎被磨平了一些，透出一种历经沧桑、洗尽铅华的古朴与坚韧。柱顶的青莲，光芒似乎也凝实了一分，莲心处的白衣虚影，姿态也显得更加清晰、挺拔。
李昭然心中明悟：这石柱，并非死物，而是承载李白剑魂的根基！每一次蜕变，每一次晋升，剑魂的力量便会复苏一分，这石柱便会“蜕”去一层束缚，显露出其下更接近李白本尊的形态！这第一次脱落，露出了脚印，象征着剑魂的“踏足”与“复苏之始”！而脱落的碎片，则化作了滋养文宫重塑的养分！
就在李昭然沉浸于文宫蜕变的玄妙之中时，岸上发生的一切，并未完全隔绝于他的感知。
洛青囊那清朗温润、却带着洞悉一切力量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鸾台侍郎，苏氏…身负皇命，手握重权…此等身份，入我药王谷，所求者，当真只是救治友人？”
紧接着，是苏侍郎那清冷依旧、却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的回答：“…晚辈此行，只为救人。皇命在身，亦不敢忘…绝无他意。”
然后，是那句如同惊雷般再次炸响的追问：“‘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此句，在你心中，可曾激起半分涟漪？”
李昭然的心神猛地一颤！这句诗，是他吟诵而出，是他文宫剑魂的呐喊！此刻被洛青囊用来质问苏侍郎，仿佛将他内心深处那份对自由的渴望，赤裸裸地摆在了他与苏侍郎之间！
他“听”到了苏侍郎那瞬间的沉默，那沉默中蕴含的复杂情绪，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他心中也荡起了涟漪。他“听”到了苏侍郎强自镇定的回应：“…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职责…开心颜…
李昭然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初见苏侍郎时，她那冰冷如霜、不容置疑的威严；想起她手持鸾符、代表皇权时的漠然；想起她为了任务，将自己当作诱饵时的冷酷…她似乎永远被一层无形的枷锁束缚着，行走在权力的阴影下，从未有过真正的“开心颜”。
然而，他也无法忘记，在破庙外，她扛着自己亡命奔逃时的决绝；在蜃螭毒雾爆发时，她掷出雷符护住众人的果敢；还有在云梦泽中与蜃螭战斗的无畏；她并非无情，只是那情，被深埋在职责与忠诚的冰层之下。
此刻，听到洛青囊的质问和苏侍郎的回应，李昭然心中对苏侍郎的看法，悄然发生了一丝转变。她不再仅仅是一个冷酷的朝廷鹰犬，一个高高在上的鸾台侍郎。她也是一个…被身份和责任所困，或许内心深处也渴望挣脱枷锁、拥有“开心颜”的…人。
这种认知，让李昭然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理解，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弱的共鸣。
百草台上，苏侍郎闭目静立，洛青囊的话语如同余音绕梁，在她心中反复回响。
“静心体悟这天地间最本源的生机之力…”
她尝试着，将心神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不再去想皇命、职责、权力斗争，也不再纠结于那句刺痛灵魂的诗句。她缓缓运转体内兵家心法，但这一次，不再是追求杀伐煞气的凝聚与爆发，而是尝试着去感受、去接纳、去融入周围那无处不在的、磅礴而温和的草木生机。
这过程极其艰难。兵家煞气，乃是杀伐征战、铁血意志的凝聚，天生带着一股凌厉的破坏性与排他性。此刻要让它去接纳、融合截然相反的、充满生机的能量，如同让烈火去拥抱寒冰。
起初，她体内的赤红煞气本能地抗拒着外来的生机，如同凶兽般在经脉中咆哮、冲突，带来阵阵刺痛。但苏侍郎心志何其坚韧？她强忍着不适，一遍遍运转心法，引导着那丝丝缕缕的草木精华，如同春雨润物般，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渗透进那狂暴的煞气之中。
渐渐地，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那原本如同熔岩般炽热、粘稠、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赤红煞气，在草木生机的不断浸润下，开始发生微妙的转变。血色并未消失，却褪去了几分暴戾与浑浊，多了一丝温润与通透。煞气的颜色，从深红如血，逐渐向一种更加明亮、更加凝练的淡金色转变！如同被淬炼过的精金，少了几分凶煞，多了几分堂皇与厚重！
更让她感到惊奇的是，随着煞气的转变，她一直紧绷的心神，竟也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松弛与宁静。那常年萦绕心头的、如同附骨之蛆般的阴冷与压抑，似乎被这温暖的生机驱散了一丝。虽然那“摧眉折腰事权贵”的拷问依旧沉重，但此刻，她心中却多了一分…澄澈？一分…面对未来的平静？
她缓缓睁开眼，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意念微动，一缕内力自掌心涌出。不再是刺目的血光，而是一道凝练如实质、散发着淡淡金辉、边缘却依旧带着一丝兵家锋锐之意的淡金色气流！气流之中，隐隐有草木清香流转。
她的兵家煞气，竟在这药王谷的生机洗礼下，发生了本质的蜕变！虽未改变其杀伐本源，却涤荡了戾气，凝练了本质，更融入了一丝生生不息的韧性！
就在这时，青冥泉中传来一阵剧烈的能量波动！
李昭然身上的青色光茧骤然收缩，随即猛地向外膨胀开来！一股混合着锐利剑意、磅礴诗魂与精纯生机的气息冲天而起！
洛青囊眼中精光一闪：“魂浴初成，根基已固！李昭然，醒来！”
光茧应声碎裂，化作点点青色光雨消散。
李昭然猛地睁开双眼！两道锐利如剑、却又带着一丝新生的清澈光芒，自他眸中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