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慈孤院夜雨惊邪祠 墨囚徒残躯证逆谋(1/2)

子时的更梆声穿透雨幕,嘉兴府沉入一片湿冷的死寂。细密的雨丝敲打着漕帮总舵的青瓦,在院中积起浑浊的水洼。苏侍郎冷冽的决断如同划破雨帘的刀锋,将焦灼与猜疑暂时压制。

“走!”苏侍郎言简意赅,率先踏入雨中,深色劲装瞬间被染成更暗的墨色。陈淮安与惊魂稍定的郑大富连忙搀扶起虚弱不堪的李昭然。赵天龙指派的两名精干帮众在前引路,身影迅速没入通往城西的幽深巷弄。临行前,苏侍郎锐利的目光扫过赵天龙:“佛堂若有发现,速来相告!”

赵天龙重重点头,眼中血丝密布,带着帮众转身扑向那座带来噩梦的小佛堂。他母亲的嘶吼声被雨声和门扉隔绝,但那份疯狂仍如实质般压在每个人心头。

雨水冰冷,浇在李昭然滚烫的额头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和文宫撕裂的剧痛淹没。他几乎是被陈淮安和郑大富半拖半架着前行,每一次脚步落下都牵扯着神魂的伤痛。陈淮安努力运转着恢复不多的才气,试图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替李昭然遮挡部分风雨,但收效甚微。郑大富则紧张地东张西望,肥大的身躯努力挡在外侧,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所有危险。

“苏...大人...”李昭然声音虚弱,被风雨撕扯得几乎听不见,“...方向...似乎...更清晰了...” 他强忍着文宫深处因灵觉外放而加剧的灼痛,指向雨幕深处某个方位,“那股...邪气...在...呼唤...碎片...” 并非主动感知,而是那邪异的气息如同冰冷的触手,正顺着雨水弥漫的路径,试图缠绕上他残破的文宫。这发现让他心底寒意更甚。

“坚持住。”苏侍郎头也不回,声音依旧清冷,但脚步却不易察觉地放缓了一丝,选择了一条相对平坦的路径。她耳廓微动,兵家武者的敏锐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张开,捕捉着雨声之外的每一丝异动——远处巡夜梆子声、更夫模糊的吆喝、以及…某个屋檐下野猫被惊动的细微呜咽。一切似乎正常,但越是靠近慈孤院,空气仿佛越加粘稠,那股混杂在泥土腥气中的、若有若无的甜腻腐臭味,正悄然加重,与老夫人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引路的漕帮汉子在一处不起眼的巷口停下,指着前方黑暗中一片占地颇广、轮廓模糊的建筑群,低声道:“大人,前面就是慈孤院。正门有人看守,侧院墙年久失修,有几处矮墙可入。”

苏侍郎凝目望去。慈孤院静卧在雨夜中,高墙环绕,仅有几扇窗户透出微弱的、似乎被刻意遮挡的昏黄灯火,如同垂死野兽浑浊的眼。整座建筑透着一股压抑的暮气,全然不似孩童聚集之地应有的生气。墙根下,几处经年雨水冲刷形成的凹陷处,泥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

“就是这里。”苏侍郎声音压得更低,“李昭然,你留在墙外这片檐下,集中精神感应邪气源头,不必勉强。陈公子、郑公子,你二人护好他,没有我的信号,不得妄动,更不准踏入院内!”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隼,尤其钉在郑大富脸上。

郑大富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大人放心!我郑大富拼了命也护住李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肚皮上包扎好的伤口,心有余悸。

陈淮安扶着李昭然退到一处相对干燥的屋檐阴影下,神色凝重:“昭然兄,静心感知,安全第一。”

李昭然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雨水顺着瓦檐滴落,在脚边溅开冰冷的水花。他闭上眼,努力摒除身体的剧痛和风雨的干扰,将残存的灵觉小心翼翼地投向那堵高墙之后。文宫内,那朵沉寂的青莲仿佛感应到外界的邪气压迫,微微震颤,传递着李白剑魂一丝极其微弱、带着疲惫与警告的意念:“...污秽...甚浓...小心...”

苏侍郎的身影已如一道融入雨夜的轻烟,无声无息地滑向侧院一段低矮的院墙。她并未直接翻越,指尖在潮湿粗糙的墙砖上快速拂过,兵家武者对“力”的精微掌控让她瞬间判断出几处着力点。足尖在墙面几点轻踏,身形便如狸猫般轻盈翻过,落地时悄无声息,泥泞的地面只留下两个极浅的足印,瞬间被雨水淹没。

院内景象比外墙更显破败。几排低矮的房舍门窗紧闭,毫无人声,唯有雨水敲打瓦片和树叶的沙沙声。院子中央一棵巨大的老槐树虬虬枝盘结,在黑暗中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苏侍郎身形紧贴墙根阴影,五感提升至极限。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臭味更加明显,源头似乎来自院子深处,靠近后厨的方向。

她正欲潜行探查,一阵极其轻微、如同生锈门轴转动的“吱呀”声从前方一间看似库房的黑暗门缝中传出!紧接着,是几声压抑的、幼童梦呓般的模糊音节,不成调子,却带着一种机械的重复感,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苏侍郎瞳孔微缩,屏息凝神。就在此时,一道瘦小的黑影如同幽灵般从库房侧面闪出,动作僵硬,速度却极快!那身影披着宽大的破旧斗篷,兜帽遮脸,径直朝着苏侍郎藏身的墙角方向冲来,手中似乎还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瓦罐!

不是孩童!那奔跑的姿态和露出的半截手臂皮肤干瘪褶皱,分明是个老人!

苏侍郎气息瞬间收敛至虚无,身影如同融入了墙壁的阴影。那老人抱着瓦罐,并未发现咫尺之隔的危险,匆匆跑到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狗洞旁,竟要将瓦罐塞出去!

就在瓦罐即将递出狗洞的刹那——

“呜——”

一声低沉、痛苦,却异常清晰的机械摩擦声,骤然从狗洞外、李昭然藏身的墙下方向传来!

声音不大,但在苏侍郎耳中却如同惊雷!那是墨家机关运转受阻时特有的艰涩嘶鸣!她瞬间明白,是李昭然那边出了问题!这声音足以惊动院内潜藏的存在!

果然,抱着瓦罐的老人动作猛地一僵,霍然抬头,兜帽下两点浑浊却警觉的幽光射向声音来源方向,墙外就是李昭然!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吼,竟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瓦罐狠狠砸向地面!

“砰啷!”

瓦罐应声而碎!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仿佛混合了腐肉与硫磺的刺鼻黑气猛地爆开!黑气翻滚,瞬间凝聚成一个模糊的、有着三只猩红复眼的鬼脸虚影,无声地尖啸着,朝着狗洞方向,也就是苏侍郎和李昭然所在的墙外猛扑过去!

“邪灵显形!”苏侍郎心头剧震,这绝非普通妖术,而是极其阴毒的诅咒具现!

墙外檐下。

李昭然正竭力引导灵觉穿透高墙,追踪那如附骨之蛆的邪气。文宫剧痛如同万千钢针攒刺,就在灵觉触及到后厨区域一口枯井边缘的刹那——

“嗡!!!”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无尽恶意的庞大邪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沿着他的灵觉反噬回来!这邪念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绝望、饥渴、疯狂的情绪瞬间冲入李昭然残破的识海!

“呃啊——!”李昭然如遭重击,身体猛地弓起,一口鲜血喷在潮湿的地面,瞬间被雨水冲淡。剧烈的痛苦让他无意识地弓起身子,手肘重重撞在身后一个半埋在地面、早已废弃、布满锈迹的金属滑轮组上,发出了那声致命的“呜——!”的摩擦声。

“昭然兄!”陈淮安骇然失色,连忙扶住他软倒的身体。

“我的亲娘咧!鬼!有鬼气!”郑大富看着那翻过高墙、扑面而来的猩红鬼脸,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就要去摸怀里的金叶子当“暗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白色的光芒骤然从苏侍郎所在墙内升起!光芒中,一枚刻满玄奥雷纹的玉符,那是天师府配发给高阶官员的护身法器。玉符被苏侍郎全力掷出,后发先至,精准地撞入那扑来的鬼脸眉心!

“敕!雷殛!”

轰隆——!

平地一声惊雷炸响!刺目的电光瞬间撕裂黑暗,狂暴的雷霆之力狠狠劈在那鬼脸之上!鬼脸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瞬间被至阳至刚的雷光撕扯得粉碎,化作缕缕黑烟消散,刺鼻的气味被雨水冲刷。

然而,雷光爆发的巨大声响和刺目光芒,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彻底打破了慈孤院诡异的寂静!

“什么人?!”

“有闯院者!”

“在侧院!抓住他们!”

几声厉喝从不同的房舍中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兵刃出鞘声、以及几声非人的低沉嘶吼瞬间从四面八方传来!原本死寂的院落如同苏醒的魔窟,杀机沸腾!

苏侍郎脸色冰寒,身影从阴影中暴起,短刃化作一道追命的寒光,直取那释放鬼脸后试图逃窜的老人!她必须在混乱中抓住这个关键活口!

墙外,陈淮安看着怀中吐血昏迷的李昭然,听着墙内骤起的喊杀声,一股热血混合着前所未有的责任感猛地冲上头顶!他猛地将李昭然推向郑大富:“大富兄!护好昭然兄!”

随即,他挺身立于雨幕之中,挡在矮墙与昏迷的李昭然之间。雨水打湿了他的儒衫,贴在身上冰冷刺骨,但他的眼神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文宫内,那首被他反复演练、蕴含冰寒煞气的《塞下曲》在生死压力下,字句前所未有地清晰!

他不再去想控制,不再去担心反噬,胸中激荡的是守护挚友的决绝,是直面邪祟的怒意!

深吸一口混合着血腥、硝烟和雨水的冰冷空气,陈淮安舌绽春雷,将全身恢复的才气毫无保留地倾注于声调之中,引动天地间肃杀之气: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轰!

这一次,不再是小范围的降温!一股磅礴的冰寒意境随着诗句喷薄而出!以他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雨水瞬间凝结成无数细密的冰针!地面肉眼可见地覆盖上一层坚硬的白霜!空气仿佛被冻结,刺骨的寒意如同无形的浪潮,狠狠拍向那堵矮墙之后正欲翻越而出追兵!

“啊!”几声猝不及防的惨叫从墙头传来!几个刚刚冒头的身影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之前的极寒冻气侵袭,动作瞬间僵硬迟滞,有的甚至直接从墙头滑落!

“淮安老弟!好样的!”郑大富拖着李昭然往后挪,看到这一幕,激动地大喊。

陈淮安毫不停歇,踏前一步,声音带着金铁交鸣般的杀伐之音,直冲云霄:

“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呜嗡——!

凄厉的羌笛呜咽声仿佛自九幽传来,不再是虚幻的意境,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悲怆冲击!矮墙后追兵的喊杀声为之一滞,一股浓烈的思乡厌战、绝望悲凉的情绪被强行灌入他们的意识!翻墙的动作再次受阻,攻势为之一缓!

墙内,苏侍郎的短刃已如毒蛇般架在了那干瘦老人的脖颈上。老人兜帽滑落,露出一张布满诡异黑色纹路、眼神浑浊却透着疯狂的脸。他正死死盯着后院深处那口枯井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

“井下…有什么?”苏侍郎刀刃微压,一缕血线渗出。

“嗬…晚了…都晚了…”老人眼神涣散,口中喃喃,“…祭品…要醒了…你们…都要…”

噗嗤!

话音未落,一道锐利无匹的黑芒如同自地底钻出,瞬间洞穿了老人的心脏!黑芒一闪即逝,老人眼中的疯狂瞬间凝固,身体软软倒下。

又是灭口!就在苏侍郎眼皮底下!

苏侍郎眼中寒光大盛,猛地看向黑芒射出的方向——正是那口枯井!她毫不犹豫,身形如电,直扑枯井!手中已扣上了另一枚威力更强的雷符!

就在她冲到井边的刹那,一股浓烈得令人窒息的邪气混合着尘土味,猛地从井口喷涌而出!同时,井底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仿佛野兽苏醒般的低吼!

苏侍郎正欲激发雷符,目光却被井壁边缘某处吸引——那里似乎有微弱的金属反光,被井口的藤蔓半遮着。

她挥刀斩断藤蔓,赫然发现井壁粗糙的石缝里,卡着一块巴掌大小、造型奇特的青铜构件!上面布满了精密的齿轮咬合结构,刻着一个残缺的、染血的“非命”符文!旁边,还有一个用尖锐之物匆忙刻下的箭头标记,指向井底深处!

墨家机关!逆种标记!

而就在这时,井底那令人心悸的吼声陡然拔高,一股强大的吸力猛地从井口传来,仿佛要将她吞噬进去!

墙外,陈淮安强撑着连续激发战诗,才气几乎耗尽,脸色苍白如纸。郑大富拖着李昭然,看着墙内雷光爆闪、寒气弥漫,听着井中传出的恐怖嘶吼,吓得腿都软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赵天龙嘶哑的吼声从巷口传来:“找到了!苏大人!佛堂地板下有个暗格!里面全是那种黑石头碎片!还有…还有一张画着这鬼画符的残图!”赵天龙浑身泥泞,手中死死攥着一块更大的黑色碎片和一张染血的、描绘着复杂符文与枯井图案的皮纸!

苏侍郎想要优先保护同伴,但又担心井中异物醒来作祟,索性甩手将雷符投入井中。

好的!这段紧张刺激的撤退场景写得非常精彩,将苏侍郎的果决、赵天龙的应变和众人狼狈逃生的画面生动呈现。现在,我们顺着这个情节,继续推进故事:

苏侍郎雷符脱手的瞬间,那枚刻满雷纹的玉符化作一道炽白的流光,无声无息地没入深不见底的枯井口,仿佛被黑暗吞噬。

“退!”苏侍郎厉喝一声,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倒射而回!她左手并指如刀,体内精纯的兵家真气轰然爆发,竟在身前尺许处强行撑起一面半透明的、流转着淡淡赤金光泽的罡气护壁!这护壁虽薄,却坚韧无比,瞬间将扑面而来的阴冷邪气和井口喷溅的碎石烂泥尽数挡开。

与此同时,她右手疾探,一把抄起瘫软在地、气若游丝的李昭然,像拎一件珍贵的易碎品般将他扛在肩头。李昭然身体剧震,又是一口淤血溢出嘴角,意识在剧痛与失重感中沉浮。

“走!”苏侍郎扛着人,顶着罡气护壁,毫不犹豫地朝着来时的矮墙缺口冲去!

轰隆——!!!!

就在她跃出矮墙的刹那,身后枯井深处仿佛引爆了一座沉寂万年的火山!震耳欲聋的雷霆炸响撕裂雨幕!耀眼的青白色雷光如同狂怒的巨龙,从井口喷薄而出,瞬间照亮了整个死寂的慈孤院!无数扭曲的银蛇在黑暗中狂舞,将破败的房舍、狰狞的老槐树映照得一片惨白!

“呃啊啊啊——!!!”

一声混杂着痛苦、暴怒、仿佛来自九幽炼狱的恐怖嘶吼,穿透了雷霆的轰鸣,狠狠撞在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上!那声音非人非兽,充满了极致的怨毒与疯狂!

雷光之中,那被撕裂的黑气并未彻底消散,反而在雷霆的灼烧下剧烈翻腾、聚合!一只由粘稠黑雾凝聚而成的、布满猩红裂纹的巨大鬼爪,猛地冲破雷光的束缚,自井口探出!巨爪足有磨盘大小,五指如钩,带着焚烧残留的焦烟和令人作呕的腐臭,狠狠抓向苏侍郎刚刚离开的位置!

轰!碎石飞溅,地面被硬生生抓出一个大坑!若非苏侍郎退得够快,后果不堪设想!

“我的妈呀!真…真有妖怪!”郑大富被那雷光与鬼爪吓得魂飞天外,双腿如同灌了铅,连滚带爬地往后缩,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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