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匹夫怒吟塞下绝曲 红颜殒命府城疾驰(2/2)

车内的陈淮安以手掩面:“大富兄…那是‘春风化雨符’,是农家人用来浇灌灵田的…”

郑大富:“啊?我、我看它最绿,以为最厉害…”

这番骚操作虽然无用,却意外地激怒了妖将,也给了李白一丝极其短暂的喘息之机。

“就是现在!”李白的声音在李昭然脑中炸响,“身体放松,交给吾!”

李昭然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下一刻,一股庞大而陌生的意识瞬间涌入,充斥他的四肢百骸!剧烈的撕裂感从文宫深处传来,仿佛旧伤被强行撕开,痛得他几乎想要嘶吼,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作为一个痛苦的旁观者。

外界,只见一直沉默紧绷的李昭然,气质陡然剧变!

那份属于年轻人的紧张和惊惶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沉凝,一种历经沧桑的倦怠,以及…在那倦怠之下,如同休眠火山般即将喷发的恐怖能量。他原本清亮的眼神变得深邃,仿佛蕴藏着千年寒冰与不灭的星辰。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掠过车外狰狞的妖将,如同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穿透力的韵律,每一个字都仿佛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异象微显!并非攻击,而是领域的雏形。以马车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气温骤然暴跌!明明是春夏之交,却仿佛瞬间回到了苦寒的腊月。官道旁的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挂上白霜,空气中凝结出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寒光的冰晶粉末,如同真的下起了一场短暂的“天山雪”。那血妖将周身翻腾的血煞之气,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稍稍压制,变得迟滞了几分。

陈淮安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忘了恐惧,失声叫道:“诗成异象!昭然兄又得新句!此句…此句意境高远,肃杀凛冽,莫非是…”他脑中飞快搜索着对应典籍,激动得声音发颤,“…是某种寒冰属性的困敌之术?大富兄,我们有救了…呃?”

然而,那“雪”下了片刻,除了让环境变得更冷、让血妖动作稍微慢了一丝之外,似乎…并无其他作用。妖将甩了甩头上的冰碴,那双血瞳中的暴虐更盛,低吼着再次逼近一步,利爪扬起!

陈淮安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化为更大的惊恐和绝望:“怎…怎么会?如此佳句,竟…竟只能降点霜雪?完了…完了…今日真要交代在此了…” 他悲从中来,一方面是恐惧死亡,另一方面更是为这看似华美却无大用的“绝唱”感到无比的惋惜。

郑大富已经彻底瘫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就说读书没用…早知道多买点雷符…”

那血妖将似乎也被这徒有其表的“招式”激怒了,觉得受到了愚弄。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背后骨翼猛地一振,化作一道血色的闪电,利爪直掏李昭然的心口!速度快得超出了陈淮安和郑大富视觉捕捉的极限!

死亡的气息,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就在这绝望的——

李白动了。

他积攒的气势、引动的天地寒意、乃至文宫中强行压榨出的每一丝才气,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眉宇间的倦怠被一股锐利无匹、战天斗地的狂傲意志彻底取代,声调陡然拔高,由冰封般的沉郁转为熔岩般的激昂:

“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呜嗡——! 仿佛有无形的羌笛凄厉呜咽,声音不高,却直透灵魂深处,勾起无数边关将士埋藏心底的离愁别绪与思乡之苦。那悲凉苍茫的意境外放开来,竟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精神屏障,让狂暴冲来的血妖将身形猛地一滞,血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混乱。它仿佛看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黄沙、孤城、和永远无法归去的故乡。

就是这刹那的停滞!

李白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战斗的本能已融入他的灵魂!

当李白吟出前四句“五月天山雪…春色未曾看”时,那冰寒的意境和悲凉笛声不仅影响了妖族,那微弱的、蕴含边塞意境的才气,竟如同一剂强心针,意外地刺激了车外重伤濒死、却坚守“护卫”职责的兵家护卫残存的意志!

她猛地咳嗽着,又吐出一口淤血,但那双原本涣散的眼睛里,却猛地亮起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光芒!沙场、冰雪、孤城、无法归家的笛声…这一切都太熟悉了!那是刻在她骨子里的记忆!

“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

咚!咚!咚!咚!

轰!隆隆隆——!

不再是虚幻的意象!磅礴的才气疯狂涌出,竟在半空中凝化出四面巨大的、古朴的、布满战痕的虚拟战鼓!一面穿着残破皮甲的士卒虚影随着震耳欲聋的鼓声浮现,他们沉默着,眼神却锐利如刀,随着鼓点踏步、冲锋!同时,另一侧又浮现出抱着冰冷马鞍、在篝火旁和衣而卧的战士虚影,疲惫却不敢深眠!

沙场铁血煞气!百战生还的意志!

这股纯粹为战争而生的、凝聚了无数人族战士信念的力量,对妖邪有着天生的克制!那血妖将首当其冲,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胸口,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冲势被硬生生打断,甚至被逼得倒退了两步!它周身的血煞之气如同沸汤泼雪,剧烈翻腾消散!

它身后的三名妖兵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战鼓煞气冲击得东倒西歪,发出恐惧的嘶鸣。

陈淮安和郑大富被这惊天逆转惊呆了,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而,李昭然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缕鲜血!强行催动如此强大的力量,对他本就残破的文宫造成了巨大的负担!每一面战鼓的敲响,都像是在敲击他裂开的文宫墙壁!

“还不够!”李白在他的意识深处低吼,带着一丝不甘的疯狂,“最后一击!”

李白猛地挺直了几乎要弯下的脊梁,并指如剑,将体内所有沸腾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决绝,尽数灌注于这最后一吟!声裂长空: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吟罢,并无实物剑出现。而是所有的异象——那寒雪、那笛声、那战鼓、那士卒、那玉鞍——所有的力量疯狂地向着他的指尖汇聚、压缩、凝练!

最终,化作了一道极细、极亮、仿佛能切割开空间本身的——银色剑芒!

那剑芒不再浩然堂皇,而是充满了边关的冷冽、百战的杀伐、誓斩敌酋的酷烈决绝!它出现的瞬间,周围的光线都仿佛被吸了过去,只剩下那一道夺目的、致命的银线!

当这充满铁血煞气的战鼓声轰然炸响时,兵家护卫仿佛听到了军中进攻的号角!一种源自本能的热血在她几乎冰冷的身体里强行燃烧起来!

“杀!”她发出一声沙哑的、几乎不像人声的嘶吼,竟然凭借着这股被战诗引动的、回光返照般的意志,强行拄着扭曲的横刀站了起来!

她周身残存的、微薄的血气竟然与空中那战鼓虚影、士卒冲锋的异象产生了轻微的共鸣!她像是再次融入了军阵,成为了那冲锋虚影中的一员!她挥不动刀,却将最后一丝燃烧生命换来的血气,化作一道无形的冲击,狠狠撞向一只正在攻击光罩的七品妖兵!

那妖兵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纯粹兵家煞气的冲击撞得一个趔趄!

她的加入,虽微不足道,却恰到好处地干扰了妖兵的攻势,为李白凝聚那最后一击“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争取了最关键的一丝契机!也让这场战斗不再是李白孤军奋战,而是多了一丝惨烈的悲壮。

剑芒一闪,直刺妖将心口!妖将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狂吼一声,双臂交叉格挡,浓郁的血煞之气在身前形成一面扭曲的盾牌!

轰!

剑尖与血盾悍然对撞!刺耳的能量撕裂声爆响!银芒炸裂,血盾剧烈波动,最终轰然破碎!剑芒余势不减,狠狠刺穿妖将交叉手臂上的坚硬鳞甲,带出一蓬暗紫色的妖血!

妖将吃痛,暴退数步,眼中首次露出惊惧。而那道银色剑芒也明显黯淡了一分。

妖将彻底疯狂,背后骨翼猛地向前合拢,如同两柄巨大的铡刀,交错着斩向那道剑芒!同时,它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股腥臭污浊的血箭,直射李昭然本体!

“小心!”陈淮安惊呼,想扑过去挡,却根本来不及。

李白控御剑芒,灵动如蛇,一个极速回旋,先是“铮铮”两声脆响,精准地格开斩来的骨翼刀刃,溅起一溜火星!但剑芒又一阵剧烈闪烁,显然消耗巨大。紧接着,剑芒毫不停滞,迎着那污血箭矢逆冲而上,将其从中剖开、净化!污血四溅,落在车板上,腐蚀出滋滋白烟。

连续格挡反击,剑芒已淡如透明,李昭然身体摇摇欲坠,鲜血从鼻中涌出。那妖将虽受伤不轻,但凶性被彻底激发,竟不顾伤势,再次猛扑上来,完好的那只利爪直抓李昭然天灵盖!它看准了对方力竭!

就在这最后关头!

那看似即将消散的剑芒,却骤然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璀璨的光华!李白燃烧着最后的魂力,施展出了精妙绝伦的剑技——剑芒并非硬撼,而是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轻轻一引,黏住了妖将的手腕,顺势一带!

妖将这志在必得的一扑,力道用老,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带得向前一个趔趄,中门大开!

“破!”

随着李白一声无声的断喝,那凝聚了最后力量的剑芒,如同毒蛇出洞,瞬间加速,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妖将胸前先前被击破鳞甲、防御最薄弱的那一点——直没至“柄”!

噗嗤!

一声闷响。

妖将前扑的动作猛地僵住,血瞳中的疯狂和暴虐瞬间凝固,然后迅速被难以置信和死寂的灰败所取代。

它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不断逸散出精纯妖气的细小孔洞,发出一声极度不甘、却又微弱下去的嗬嗬声。

轰隆!

庞大的妖躯推金山倒玉柱般重重砸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暗紫色的妖血洇湿了地面。

当那道银色剑芒洞穿妖将、妖躯轰然倒地时…

战诗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

空中战鼓、士卒虚影瞬间消散。

兵家护卫眼中那丝回光返照的光芒也彻底熄灭,她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气息瞬间微弱到了极点,比之前还要不堪,真正陷入了弥留之际!

“姐姐!”医家护卫哭喊着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掏出一个莹白如玉的小瓷瓶,倒出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浓郁药香和生命气息的丹丸,强行塞入其口中,并以自身医家才气化开药力,这才勉强吊住了那最后一缕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机。

但她脸色难看至极:“不行!伤势太重了!心脉受损,内腑破碎,仅凭药力只能暂时维持!必须立刻找到师尊那样的医家高手施救!否则…”

而此时,李昭然也并未完全昏迷。他软倒在陈淮安怀里,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抖,冷汗浸透了衣衫。他感觉文宫如同被彻底撕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剧痛,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虚弱地睁开眼,看到车外倒地的侍卫和泣不成声的医家护卫,听到她焦急的呼喊,心中顿时一沉。妖将一死,那道银色剑芒也彻底消散于空气中。

“呃…”李昭然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陈淮安一把扶住。他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已然彻底昏迷过去。

文宫内,那朵青莲光芒黯淡到了极点,花瓣紧紧闭合,李白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陷入了极深的沉眠。强行出手的代价,远超预估。

“昭然兄!”

“李兄!”

陈淮安和郑大富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那三名七品妖兵见首领被杀,先是惊恐地后退了几步,但随即,它们血瞳中的恐惧被更原始的饥饿和贪婪所覆盖!它们嗅到了李昭然身上那因为力量耗尽而无法掩盖的、对它们而言无比“香甜”的气息,也看出了这几个人已是强弩之末!

“嗬嗬!”三只妖兵发出低吼,缓缓地、试探性地再次围拢上来,利爪摩擦着地面,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陈淮安将昏迷的李昭然护在身后,捡起地上一根摔断的车辕,手还在抖,却强自镇定地对郑大富喊道:“大富兄!还有什么值钱的…啊不,还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快扔!”

郑大富哭丧着脸,手忙脚乱地在怀里、袖子里乱摸:“没了…真没了…最值钱的刚才都扔了…早知道那球不摔了还能砸一下…”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