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奇珍会上显俗眼 佛道门前闹双簧(2/2)
郑大富的“高光”时刻二连与商业骚操作
在一个围了不少人的展示区,一台精致的“联动式水力舂米机”模型正在演示。它利用巧妙的水车设计,带动一系列齿轮和连杆,能同时完成稻谷去壳、糙米碾磨、精米筛粉好几道工序,设计思路堪称精妙,引得不少懂行的人点头称赞。但实际操作时,传动部分到了某个节点总会“嘎吱…咯噔…”卡顿一下,严重影响效率。负责讲解的那位农家弟子急得满头大汗,反复检查也找不出症结所在。
郑大富刚啃完一个汁水丰盈、价值不菲的“翡翠桃”(他买的,摊位上最贵的那种),凑过来看热闹。他歪着大脑袋,眯着小眼睛,也不看结构,就侧着耳朵,专心地听着那机器运转时“哗啦啦…嘎吱…咯噔…哗啦啦…”的不和谐循环。
听着听着,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嘴里叼着的桃核都快咬碎了。
突然,他伸出还沾着桃汁的、油乎乎的手指,精准地指向模型内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连接着主传动轴和小筛板的、稍微有些歪斜的细小连杆装置,用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语气大声说:“诶!是不是这个‘歪脖子小将军’(他又开始起名了)没摆正?你们听!‘哗啦啦’是水车好着,‘嘎吱’是它别住了劲,‘咯噔’一下是它又弹回去了!它这一歪一弹,不就带着那个‘旋风轮’(指主传动轮)转起来也别劲吗?所以一到这儿就卡一下!肯定是底下那个小托架松了!”
那农家弟子一愣,顺着他指的方向,趴下去仔细看去,用手比划了一下连杆的运动轨迹,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对啊!是这根复位簧片力度不够!连杆受力大了就容易往外偏移一点点!就这一点点!多谢!多谢这位…呃…这位胖公子指点!您这耳朵神了!”他赶紧找来工具动手调整。
稍微校正了那根小连杆的角度,并垫高了下面的托架后,再次启动水流。机器先是“哗啦啦”正常运转,经过原本卡顿的那个节点时,只发出一声顺畅的“咔哒”轻响,便继续流畅地工作下去,再也没有那不和谐的“嘎吱咯噔”声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和赞扬声。那农家弟子对郑大富是千恩万谢,非要送他一袋新磨的香米。
郑大富摆摆手,浑不在意,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没事没事,小毛病。听着声儿不对,跟我家库房里那台老旧的‘自动分拣珍珠机’卡壳时一个动静…” 说完,随手把那袋米递给家仆阿福,又四处张望,寻找下一个能触发他“商业雷达”或者“听觉天赋”的目标去了。
李昭然和陈淮安再次震惊当场。这家伙,对机械结构的故障声音,简直有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这天赋点得也太歪了!
紧接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型拍卖区。台上正在拍卖一小筐顶多十来斤的“金丝蜜薯”。主持人吹得天花乱坠,说是某位农家隐士在深山发现的异种,精心培育多年,才得这么一点,其甜如蜜,其香如兰,软糯无丝,入口即化,吃了还能美容养颜、延年益寿云云。物以稀为贵,竞价颇为激烈,许多穿着富贵的员外夫人都在举牌。
郑大富一听是稀罕物,眼睛又亮了,立刻挤到前面,加入了战团。他胖手一举,声若洪钟:“十两!”
“十五两!”有人跟上。
“二十两!”
“二十五两!”
…
价格很快抬到了五十两白银,相当于普通人家好几年的开销。场上只剩郑大富和另一个穿着团花绸缎、面色红润的老员外还在较劲。
那老员外似乎志在必得,每次加价都毫不犹豫。郑大富眼珠一转,突然跳出单纯的竞价思维,大喊一声:“六十两!!” 然后不等主持人落锤,他猛地转向那老员外,脸上堆起极其诚恳(甚至有点谄媚)的笑容,拱手道:“老丈!且慢!听小子一言!”
老员外和主持人都是一愣。郑大富语速飞快地说:“老丈,您看,这蜜薯再好,它也就是个吃食,吃进肚里也就没了。小子我乃扬州郑家商号的,家父郑万三(他自己现编的,他爹其实叫郑多金)。这样,这蜜薯我真心想要,孝敬家中长辈。您高抬贵手,让与小子。小子除了付这六十两,再额外奉上我们润州‘郑氏银楼’和‘郑氏绸庄’的九五折贵宾金卡一张!凭此卡,一年之内,您在这两家店所有消费,统统九五折!您算算,这能省下多少?这蜜薯的钱不就省出来了吗?”
他这一番话,直接把商业促销手段带到了拍卖会上。那老员外被他这骚操作搞愣了,下意识地心算了一下:郑家铺子他是知道的,东西好,价格也硬,一年下来家里女眷购置首饰布料花费不少,九五折确实能省下一大笔…这蜜薯虽然稀罕,但六十两也确实肉疼…
看老员外犹豫,郑大富立刻趁热打铁,压低声音,仿佛分享什么秘密:“老丈,不瞒您说,我们家正打算在湖州开新店,到时候您凭这卡,照样享受优惠!咱们交个朋友?以后您来,我亲自招呼,绝对最低价!”
老员外被他忽悠得晕头转向,竟然觉得这胖子说得很有道理,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冲主持人摆摆手,表示放弃了。周围的人都看呆了,还有这种操作?
郑大富成功以六十两拍下那筐天价蜜薯,还顺手给自己家买卖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广告,发展了一个潜在vip客户。他抱着那筐金贵的红薯,得意洋洋地对李昭然说:“李兄,你看,这就叫商业头脑!钱要花在刀刃上,还得让它能自己赚回来!甚至赚得更多!”
李昭然看着他那副“快夸我”的表情,感觉自己对“商业头脑”这个词的认知正在崩塌重建。陈淮安在一旁喃喃自语:“《鬼谷子·谋篇》有云:‘以迁为直,以患为利’…郑公子此举,深得纵横家之三昧啊…” 他又开始强行解读了。
寒山寺与青云观的“双重打击”与佛道无语
下午,采风团决定去城外的名胜“寒山寺”和“青云观”看看,毕竟宗教民俗也是风土人情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来都来了。
先到的是寒山寺。古刹掩映在青山绿水之间,钟声悠远,檀香袅袅,确实让人心静。住持是一位须眉皆白、面色红润、眼神慈祥的老和尚。他看郑大富面庞圆润如满月,一身绫罗绸缎宝光闪闪,物理意义上的闪,,手持一把玉骨小扇,扇面上还嵌着细小的宝石,便笑着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这位施主,面相圆满,宝光内蕴,颇具佛缘啊。”这通常是句客套话,暗示施主你有钱,该捐点香火钱了。
郑大富一听“有缘”,立刻自动理解为“财缘”,精神大振,以为遇到了知音,声音洪亮地回道:“大师好眼力!慧眼如炬!我也一直觉得我与佛有缘!特别有缘!您看我这面相,这气度,是不是旺财?是不是一看就是能保佑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的长相?”
老和尚:“呃…”
郑大富越发来劲,上前一步,热情地抓住老和尚的袈裟袖子(吓得老和尚往后一缩):“大师!您这寺庙宝相庄严,就是这金身好像有点旧了?要不要重塑一个?更气派点?我捐!我全包了!只要佛祖他老人家保佑我爹生意顺顺利利,保佑我这次跟着李诗仙采风回去能变得才高八斗…呃,稍微有点才气就行,再多钱我也…哎哟!”
他话没说完,被眼疾手快的陈淮安死死捂住了嘴。陈淮安脸都吓白了,压低声音急道:“郑公子!佛门净地!慎言!慎言啊!岂可如此…如此与佛祖讨价还价!” 这简直是对信仰的公开亵渎!
老和尚脸上的慈祥笑容彻底僵住了,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好几下,花白的胡子都翘了起来。他勉强维持着得道高僧的风范,连宣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转身快步走向大殿,拿起犍槌,对着木鱼就是一顿急促的、毫无节奏的猛敲,梆梆梆梆,仿佛在发泄内心的崩溃。
李昭然憋笑憋得肩膀剧烈抖动,肠子都快打结了。
接着,他们又去了不远处的青云观。道观规模不如寒山寺,但香火颇旺,烟雾缭绕。一位穿着干净道袍、瘦高个、留着三缕长须、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正在偏殿里给人解签。
郑大富经历了寺庙的“挫折”,不死心,觉得可能是佛祖不管财运,得问问道家神仙。他学着别人的样子,笨拙地摇出一支竹签,递给那道士。
道士接过签,看了看签文,又仔细端详了一下郑大富的面相——眉宇间透着精明,但眼神略显浮躁,一身富贵气几乎要溢出来。道士捋着胡须,沉吟片刻,缓缓道:“唔…施主摇得的此签,乃是‘坎为水’卦。卦象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险阻重重。依贫道看,施主近日财帛宫波动甚大,虽有流水进项,但花销亦如流水,门户难守,须谨防破财之虞啊。”这道士说得其实相当准,精准概括了郑大富目前的状态——疯狂花钱。
谁知郑大富一听“破财”,非但没露出担忧神色,反而像是找到了组织,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差点跳起来:“准!太准了!道长!您真是活神仙!铁口直断!我爹也天天这么骂我!看来我命里注定就是要破财啊!这是天意!躲是躲不掉了!”
道士:“…” 他解签这么多年,趋吉避凶是常态,第一次遇到听说有灾有难还这么兴高采烈、仿佛找到人生注脚的香客。他的仙风道骨差点没稳住。
郑大富还嫌不够,凑上前继续追问,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学术探讨的意味:“那道长,您再给细说说,这财,具体会怎么个破法?是投资赔本?还是路上遭了贼?或者是…得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病,需要花很多钱买稀奇古怪的药?您给个方向,我心里好有个准备,提前做个预算!”
道士被他这一连串极其具体、甚至有点诅咒意味的问题问得瞠目结舌,额头瞬间冒出细汗,手里的签筒都快拿不稳了。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挥动手里的拂尘,强行维持着高深莫测的腔调:“呃…这个…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劫数自有其缘法…施主…随缘…随缘即可…” 说完,也顾不得后面还有排队求签的人,几乎是踉跄着转身,快步躲到三清像后面去了,估计需要静坐压惊。
李昭然看着那道长近乎仓惶的背影,再也忍不住,靠在陈淮安身上,笑得直不起腰,眼泪都飙出来了。陈淮安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一边扶着李昭然,一边无奈地看着还在那儿挠头、似乎遗憾没能得到更详细“破财指南”的郑大富。
这佛道两门清静之地,今日算是被郑大富这朵旷世奇葩结结实实地来了个“双重打击”,估计够里面的神仙和大师们消化好几天的。
夜晚,回到客栈。
李昭然在灯下摊开纸笔,忍着笑开始写今天的采风日记:“…润州百谷园,奇珍异果,颇开眼界。然,郑大富此人,真乃妙人也…于金银俗物执着至深,然于机械结构、声响异常敏感,或有墨家或杂家之天赋,埋没于铜臭之中,惜哉?幸哉?…其行事每每出人意表,言谈间常令佛道高人无言以对,窘迫而走,堪称…呃…‘破障奇才’?…”
写到这里,他感觉文宫内那道一直沉寂的白衣虚影似乎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虚幻的嘴角仿佛勾起一丝极其无奈的、却又忍俊不禁的弧度。
陈淮安拿着一份他自己绘制的简陋江南地图,兴奋地推门进来:“李兄!李兄!下一站我们去嘉兴府如何?听说那里南湖烟波浩渺,烟雨楼台如梦似幻,更有‘菱歌会’,渔女采菱,歌声互答,甚是风雅动人!正合我等采风之旨!”
正在指挥家仆把今天买的乱七八糟东西打包的郑大富立刻凑了过来,眼睛发亮:“嘉兴?我知道我知道!那里的‘南湖菱’最有名!角是圆的,没尖刺,生吃清甜,熟吃粉糯!还能做成菱粉,据说姑娘们擦了能肌肤胜雪!这东西好!肯定好卖!得多进点货!”
苏侍郎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身影被廊下的灯笼拉得长长的。她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目光扫过兴奋的陈淮安和盘算着生意的郑大富,最后落在李昭然身上,淡淡道:“可。”算是批准了这个行程。她的任务就是跟着李昭然,至于去哪,看什么,她似乎并不真正关心。
采风团继续南下的行程就此定下。李昭然吹干墨迹,收好日记,走到窗边。窗外是润州城的万家灯火,更远处是笼罩在朦胧月色下的江南沃野,清风送来隐约的市井喧嚣和湿润的泥土气息。他的心情,在经过这一天鸡飞狗跳、笑料百出的经历后,倒是轻松畅快了不少。
虽然身边跟着一个目的不明的朝廷女官,一个话痨书生,一个浑身是戏的土豪活宝,但这旅程,至少绝不无聊,充满了意想不到的“惊喜”。
然而,就在他凭窗远眺,感受着江南夜风那份独有的温柔时,两道几乎完全融入浓重夜色的身影,正如同鬼魅般无声地掠过客栈对面屋脊的阴影。其中一人,动作间腰间偶尔露出一角非木非铁的深色令牌,上面似乎刻着某种扭曲的齿轮与狰狞的血色纹路。而另一人的灰色袖口之下,在某一瞬间,则隐约闪过一丝极其微弱、未散尽的、带着星芒波动的涟漪,那气息,与天师府修士的纯正星力似是而非,更添几分诡秘。
轻松愉快的表象之下,未知的暗流,从未停止过涌动。他们的江南之旅,注定不会只是游山玩水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