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海上旅途1(2/2)

甲板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穿学生装的年轻人围在一起争执,其中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生正激动地挥舞着手臂:“马列主义在欧洲早就过时了!我们去法国是学实业救国的!”

“放屁!” 穿粗布褂子的男生涨红了脸,“没有主义指导,机器造得再好也是给洋人当奴才!”

我眉头微蹙,戴眼镜的男生叫沈文轩,是金陵大学的高材生,档案里写着父亲是国民政府财政部的科员 —— 老陈在筛选名单时特意把他留了下来,用红铅笔在旁边写着:“国府安插的钉子,监视学生思想动向,不足为惧。”

“别管他们。” 李若薇轻轻按住他的手,“老陈说过,这种角色就是跳梁小丑,真到了节骨眼上,跑得比谁都快。”可我心中丝毫没放松警惕。

“别急。” 我握住妻子的手,掌心温热,“让他们先蹦跶。等过了台湾海峡,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海风骤然强劲起来,带着咸腥和自由的气息。蔚蓝取代了浑浊的黄色,天空显得格外高远。

宋老驴带着根据地来的杨梅生和陕省护村队队长庞玉德,将学生们集中在三、四层舱室,又在通往顶层的楼梯口架起了简易的岗哨。杨梅生腰间别着的驳壳枪,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学生们最初的兴奋和离愁被单调的航行和轻微的颠簸所取代,舱室里更多的是交谈、看书和晕船的低吟。护卫们则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宋老驴带着庞玉德,像两座移动的堡垒,定时巡视着留学生居住的两层舱室,尤其在夜晚,通往甲板的几处楼梯口更是重点布防,严禁学生随意走动,更不许靠近顶层区域。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我和李若薇时常在顶层甲板散步。这里视野开阔,海天一色。然而,当邮轮沿着中国海岸线南下,经过台湾海峡附近时,卢润东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扶着冰凉的栏杆,身体绷得笔直,目光死死地投向东南方向的海平线。

第二日夕阳西沉时,邮轮驶过台湾岛。远处的岛屿轮廓在薄雾和水汽中若隐若现。视力极佳的卢润东,清晰地看到了那面刺目的旗帜——血红的底色上,一轮惨白的旭日。它像一块丑陋的膏药,贴在那片本应属于祖国的美丽岛屿上,在风中猎猎招展,无声地宣告着侵略者的存在。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冰冷的刺痛感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比海风更冷,更锐利。他的手指紧紧扣住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耳边仿佛响起了那片土地上无声的呻吟与哭泣。

此时我胸口的五星海棠竟兀自滚烫起来,我深知它是在告诫我切勿忘却那穿越前都未能消解的苦痛与耻辱。未穿越前,爷爷每日准时准点的凝视着电视台里的海峡两岸,口中喃喃自语:“若我死前台湾能够回归那就好了,我用自己的养老金去看一眼那书上写的日月潭……”

李若薇感受到了我身体瞬间的僵硬和散发出的寒意,她担忧地靠近,冰凉的手指覆上他紧握栏杆的手背。

“润东……”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没有回头,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低沉得如同闷雷:“看见了吗,若薇?那面旗……”我的目光仿佛要将那面旭日旗烧穿,“终有一天,我要亲手把它扯下来,踩在脚下!”海风猛烈起来,吹乱了我的头发,也吹散了我低沉却无比坚定的誓言。

那面遥远的旗帜,像一个无声的烙印,深深刻在了这次远航的起点,预示着前路绝非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