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博弈(1/2)
机要秘书的脚步声在铺着厚实地毯的走廊里急促而轻微,像是不安的心跳。他几乎是小跑着进入这间气氛凝重的办公室,将那份薄薄的电报纸呈送到宋子文手中时,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电文来自南京委员长侍从室,加急,绝密。
宋子文接过电文,入手微沉,仿佛承载着千钧之力。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惯有的冷静与矜持。目光扫过那寥寥数行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针,扎在他的眼底,刺入他的心头。电文措辞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粗暴,核心意思明确得残忍:同意“弃卒保车”之议,徐溪灿交由西北方面全权处置;责令宋子文、孔祥熙会同陈果夫、陈立夫,立即与西北方面达成最终协议,务必尽快平息事态,稳定西北局面,绝不可使风波扩大,影响“剿匪”大局及国际观瞻。
“剿匪大局……国际观瞻……”宋子文在心中默念着这八个字,嘴角勾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他知道,这不过是托词,是南京那位最高决策者为了尽快摆脱西北这个泥潭,为了维护表面上的统一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而他宋子文,以及身边的孔祥熙,乃至整个前来谈判的中央代表团,都成了这代价的一部分——他们的颜面、权威,乃至他们所代表的派系利益,都被赤裸裸地摆上了祭坛。
他逐字逐句地看着,捏着电文边缘的手指,终究是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虽然他早已从陈氏兄弟提前离去的行为中预判到了这个结果,但当这冰冷的文字,以如此正式、如此不容置疑的方式确认了南京的妥协时,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无力感还是如同冰水般瞬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宋子文,堂堂国府行政院副院长、财政部长、中央银行总裁,代表着中央的权威,此刻却要在卢润东、阎锡山这些“地方诸侯”的逼迫下,签下这近乎城下之盟的协议。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失败,更是他所秉持的财政改革、金融整顿理念,在现实政治和军阀武力面前的惨重挫败。
他将电文默默递给身旁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孔祥熙。孔祥熙那肥胖的身躯微微前倾,几乎是抢一般接过电文,那双细长的眼睛快速扫过文字。瞬间,他那张惯常如同弥勒佛般笑眯眯的胖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血色褪去,变得灰暗无比,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他抬头看向宋子文,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想抱怨,想怒骂,想质问南京那位校长的决断,但最终,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堵在了喉咙口,只化作一声悠长、沉重、仿佛带着油腥味的叹息。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将那份轻飘飘的电文轻轻放在红木茶几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或者是一枚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宋子文与孔祥熙对视着,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无奈、愤懑,还有一种被背后捅刀子的冰凉感,对南京那位决策者如此干脆利落“牺牲”他们这些前台谈判者颜面与利益的深深怨怼。他们是被推出来顶缸的,是被用来平息西北怒火的“缓冲垫”。宋子文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似乎想对眼前这荒谬的局面评论几句,想发泄一下胸中的块垒,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凝固了,冻结了。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疲惫地向后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右手无力地挥了挥,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彻底的放弃和决绝。他对着空气,也对着对面一直冷眼旁观的阎锡山、冯玉祥等人,沙哑地说道:“继续吧。”
他彻底沉默了。这沉默,比之前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分量,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它正式宣告了国府方面所有抵抗的终结,谈判进入了实质性的、由西北方面主导的“割地赔款”阶段。
接下来的谈判,在一种诡异而沉闷,却又暗流汹涌的气氛中展开。有了南京最高当局的明确指示,以及陈氏兄弟“满载而归”后可能的“默契配合”,西北方面彻底掌握了主动权。之前的剑拔弩张,此刻转化为了一种更为精细、也更显冷酷的利益切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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