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演出准备(2/2)
次日清晨的阳光倒是烈得很,百叶窗在地板投下参差的光影。我数到第三块光斑里的尘埃时,楼梯传来老陈特有的脚步声,比往日快了半拍,想来是留学的事有了眉目。
“报上来的已有四千多人,后续还在添。” 他把草帽往门后一挂,汗湿的棉布衬衫贴在背上,显出肩胛骨的形状,“北方来的学生占了三成,都说要去欧美学真本事。” 帆布包里的报名表边缘已被汗水浸得发卷,最上面那张的铅笔字迹却依旧工整。
“北京大学物理系,王稼先,二十二岁。” 我指尖顿在 “核物理” 三个字上。阳光恰好穿过云层,在纸页上投下暖融融的一团,倒像是给这三个字镀了层金边。
“把法租界的跑马场借下来。” 我合上报名表,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响,“让玄真去找杜美领事,就说我要给留学生做考评。” 老陈应声要走,被我叫住,“告诉账房,给北方来的学生每人加发一套洋布夏装,租界的蚊子毒。”
他刚走,宋老驴就拎着藤编提篮进来,油脂密封的茶叶包一开封,清冽的茯茶香便漫了满室。“陕西老刘托人捎来的,说是今年新出的泾阳茯茶。” 他揭开茶罐时,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路上的雨珠。
我撮了些茶叶放进白瓷杯,沸水冲下去时,红褐色的茶梗在水里翻卷,倒像是渭河里的浪。“汇丰的账户查过了?”
“一千两百一十三万七千六百银元。” 宋老驴数着指尖的茶沫,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理事说,这是近年沪上租界所有银行里,民营企业最大的一笔存款。”
热气模糊了窗外的洋车与汽车,忽然想起半月前宋子文把美国商贸公司的款子转回公账时,嘴角那抹不甘的笑。他二姐正忙着基金会的章程,三姐穿梭于各国领事馆,倒像是把宋家的气运都押在了这桩事上。
“音乐会的请柬都发了?” 我呷了口茶,苦涩里泛着回甘,倒像极了这几年的日子。
“玄真给各国领事都送了,宋家和张汉卿那边也遣人送去。” 若薇抱着乐谱走进来,发梢还沾着些许水汽,“老麦克、杜美、菲利普三个领事,竟各自带了乐队来助阵。只是这些乐队的调子南辕北辙,磨合起来怕是要费些功夫。”
她说着便坐在钢琴前,指尖落在黑白键上的刹那,旋律忽然漫了满室。我望着她渐渐舒展的眉头,想起昨夜抄谱时,月光透过琴盖的缝隙落在她睫毛上,指尖流淌的旋律里,有乌篷船划过江南水巷的欸乃,有黄浦江上此起彼伏的汽笛,还有终南山下正在抽穗的稻谷。
阳光忽然穿过云层,在琴键上投下流动的光斑。若薇的指尖起落间,那些细碎的光便随着旋律跳跃,倒让我想起渭北塬上的麦浪,起起伏伏,永远朝着太阳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