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夜诊(2/2)
他屏住呼吸,排除一切杂念,将全部精神凝聚于指尖。这一刻,前世在模拟人身上千百次的练习,与这具身体似乎存在的某种模糊记忆,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手腕沉稳如磐石,指尖轻旋,针尖精准地刺入皮肤,快速捻转、提插!
就在针尖破皮而入的瞬间,陈江河浑身猛地一震!
不是错觉!
一股清晰无比的温热感,如同细微的电流,从针柄传来,顺着他的指尖、手臂,瞬间传遍全身!这股热流所过之处,驱散了雨夜的寒意,抚平了内心的焦躁,甚至让他对眼前病患的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他能“感觉”到,那枚刺入穴位的银针,仿佛成了他意识的延伸,正将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导入孩子紊乱的气血之中。
这就是……气感?前世只在古籍记载和师父口耳相传中听说过的、针灸至高境界才能触及的“得气”?
陈江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但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强压住内心的震撼,继续运用强刺激手法。
一针!两针!三针!
随着他的行针,奇迹发生了。
孩子喉咙里那令人心悸的“嗬嗬”声逐渐减弱,紧接着,“哇”的一声,一口浓痰从口中吐出。紧咬的牙关松开了,青紫色的面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褪去骇人的颜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已有了些许活气。剧烈抽搐的四肢也慢慢平息下来,只剩下细微的、无意识的颤动。
最明显的是,那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开始变得明显、规律起来。
“有气了!有气了!”一个邻居惊喜地叫出声。
“老天爷,活了!狗蛋活过来了!”另一个也激动地喊道。
王寡妇扑到炕边,颤抖着手去摸孩子的脸颊,感受到那微弱的呼吸和下降的体温,她“哇”的一声,压抑的哭声终于彻底释放出来,那是劫后余生的痛哭。
陈江河缓缓将银针拔出,小心地用纱布擦干净,放回绒布包。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感觉到后背早已被冷汗和雨水浸透,一阵虚脱感袭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扶着炕沿,看着呼吸逐渐平稳的孩子,心中百感交集。
救回来了。
用一根最普通的、甚至有些锈迹的银针,在没有现代医疗支持的条件下,他把一个濒死的孩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而那个奇异的“热流”,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穿越带来的金手指?还是这具身体原主本身就具备的、未被发现的潜能?
“陈大夫…谢谢…谢谢您!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王寡妇转过身,又要下跪,被陈江河及时拦住了。
“王婶,别这样。狗蛋这还没完全脱离危险,高热还没退。”陈江河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异常沉稳,“我开个方子,你明天想办法去公社卫生院抓药。另外,去找点高度白酒来,我教你怎么给他擦身子物理降温。”
他走到那张摇摇晃晃的桌子旁,就着昏暗的煤油灯,从药箱里翻出半本泛黄的处方笺和一支快秃了的铅笔。略一沉吟,他写下了一个方子:生石膏、知母、粳米、甘草……这是《伤寒论》中的白虎汤加减,清气分热的主方,正对狗蛋现在的高热证候。
他的字迹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与这个年轻赤脚医生身份不符的老练。写方子的时候,那股奇异的温热感似乎还在指尖隐隐流动,提醒着他今晚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变小,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天边,隐隐透出一丝微光,黎明即将到来。
陈江河将写好的方子交给王寡妇,又仔细叮嘱了物理降温的注意事项。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孩子获救而重新燃起希望的母亲,看着周围那些朴实的、带着敬佩目光的乡亲,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迷茫依旧存在,对这个陌生时代的疏离感并未消失。但与此同时,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利用自身所学、在这个艰难年代做点什么的微弱火苗,也开始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他,陈江河,一个来自未来的中医博士,如今是1979年青山公社的赤脚医生。前路漫漫,但他手中的银针,似乎已经为他指明了最初的方向。
雨停了,天快亮了。而属于陈江河的这个时代,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