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春醒时的新苗与旧诺(2/2)
日头爬到头顶时,东头的荒地已经翻过一遍,新犁的土沟像条条蜿蜒的绿带,在阳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楚家的伙计们在沟底撒上忆魂木种子,每粒种子间距三寸,是按楚家族长说的“株距宜疏,好让根须舒展”;林家的药童们正往沟边埋驱虫草药,用的是去年晒干的驱虫草,埋得深浅一致,“一寸深,药气能往上冒,还伤不着新根”;苏家的绣娘们把绣着三族图腾的麻布剪成小块,盖在种子上,“挡挡正午的日头,等芽冒尖了再揭”。
苏沐雪蹲在刚种下的种子旁,埋下族叔给的那块忆魂木碎料。碎料上还留着老木刻木梳时的刀痕,歪歪扭扭的,像他总也刻不圆的菊瓣。她忽然想起太奶奶信里的话:“新苗长起来时,老木的碎料会顺着根须往上爬,像在说‘别怕,我看着呢’。”
楚嫣然扛着铁犁往回走,路过老木化成的那棵忆魂木时,忽然发现树干上新冒出个树瘤,形状像只托着种子的手。“你看这树瘤,”她喊苏沐雪来看,“多像老木在给咱们递种子。”
林峰凑过来,护心镜突然发烫,镜面映出树瘤深处的景象——那里藏着个小布包,包着三粒饱满的忆魂木种子,每粒种子上都用红漆点了个小点,与去年雪天找到的那三粒一模一样。“是老木留的!”他爬上树取下布包,布上绣着的三族图腾已经褪色,却依旧能看出针脚里的认真。
众人围坐在泉眼边的石桌旁,分食着苏家绣娘带来的春饼,饼里卷着新采的香椿芽,带着股冲鼻的春味。楚家的伙计们烧起了火堆,烤着刚从河里摸的鱼,鱼油滴在火里,发出“滋滋”的响;林家的药童们泡好了迎春花茶,茶杯里浮着嫩黄的花瓣,像撒了把碎金;苏沐雪把太奶奶的信笺铺在石桌上,阳光透过信纸,把字迹映在地上,像串跳动的音符。
“尝尝这茶。”林峰给苏沐雪和楚嫣然各倒了一杯,茶水带着淡淡的花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像不像老木说的‘春味’?苦里藏着甜,才记得住破土的劲。”
苏沐雪喝了口茶,翻开《忆魂林记》新的一页,画下东头荒地的样子,沟里的种子、盖着的麻布、远处的年轮棚,都画得仔仔细细。旁边写道:“惊蛰雷动,新苗破土。太奶奶说‘老木的碎料会跟着根须长’,如今才懂,那些藏在年轮里的旧诺,从来不是负担,是新苗扎根时,最稳的土。”
春风穿过老林,卷着新翻的泥土香、烤鱼的焦香和花茶的清香,钻进每棵树的枝桠里。老木化成的忆魂木枝条轻轻晃动,枝头抽出的新叶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无数只小手在招手。远处传来各族子弟的笑闹声,是楚家的伙计在教孩子们辨认种子,是林家的药童在讲惊蛰的故事,是苏家的绣娘在教女娃们绣春苗。
苏沐雪把那三粒老木留的种子小心地收进布包,与拼好的木梳放在一起。她站起身时,忽然看见去年冬天埋下的那株幼苗,顶破了最后一块冻土,新抽的嫩叶上沾着泥土,却挺得笔直,像在说:“我长大了。”
风里,仿佛有老木的声音在笑:“接着长吧,林子里的故事,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