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最后的记录(2/2)

“这个。”他将鱼线展开,细韧的丝线在昏暗光线下几乎看不见,“用针,把它‘绣’进隔音层的纤维里。不改变物质成分,只改变微观结构。肉眼不可见,触摸有细微凸起。需要特定角度的侧光,或者……”他看向苏婉,“你研究的生物荧光微生物,能否作为‘显影剂’?”

苏婉眼睛一亮:“有可能!那些微生物在紫外激发下发光,而且……它们似乎对特定频率的震动有反应?如果我们将信息编码成微震动图案,或许能引导它们在鱼线刺绣的区域聚集、定殖,形成天然的‘荧光标记’!但这需要实验,时间……”

“我们没有实验时间。”林枫打断,“只能基于现有认知,做最大胆的设计。苏婉,你负责准备‘生物墨水’——浓缩提取微生物,尝试用我的血液(高度同步化,或许能作为媒介)进行初步亲和性测试。陈浩,你将四份文件的核心信息,压缩、编码,转换成二进制的点阵图,然后映射到刺绣的‘针脚’和‘线结’上。每一个针脚的位置、深度、角度,线结的打法、松紧,都要承载信息。”

他看向李想:“你绘制‘藏宝图’。不要直接画位置。用船舶结构符号、管道走向图、隔音系统分区代码,混合刑侦现场常用的距离标注和方位指示符号。要让看到的人,必须同时懂得船舶工程和现场勘查,才能解读出正确位置。”

最后,他总结:“传承方式要求:第一,不被诅咒察觉\/抹除(利用永恒点和物理微观改变)。第二,只有理性者能找到(需要专业知识叠加解读)。第三,能留存足够长时间(鱼线材质可保数十年不腐)。”

“还有第四点,”陈浩补充,声音低沉,“必须设置误导。如果‘它’真的在观察学习,一个过于明显的‘传承’行为可能会被重点清除。我们需要一个更显眼的、充满错误和绝望的‘假目标’。”

“钢琴上的假日记。”林枫点头,“李想,这个也交给你。用那本1913年的日志本,写满混乱的呓语、错误的推理、对同伴的猜疑、对求生彻底放弃的绝望。放在钢琴上,敞开着。让它成为‘系统’眼中,我们这群人最终崩溃的‘合理’证据。”

分工明确。四人不再交谈,立刻投入到各自最后的工作中。

苏婉在临时搭建的“生物台”前,用极其简陋的设备尝试分离、浓缩血液中的微生物,小心地将林枫的几滴暗红色血液滴入培养皿。血液离体后并未迅速凝固,反而微微蠕动,其中的微生物在紫外灯下发出诡谲的微光。

陈浩双眼紧贴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将数万字报告、图表、数据,压缩成一系列由0和1组成的冗长字符串,再转换为代表“针脚类型”和“坐标”的复杂矩阵。他的眼角布满血丝,但眼神专注得可怕。

李想铺开巨大的船舶结构草图,用各种专业符号和自制密语,开始构建通往“k-7永恒点”的迷宫地图。同时,他另一只手在本子上飞快书写着癫狂的“假日记”:

“4月12日?不,不知道第几天了。雾吃了所有人。老赵是叛徒,他早就知道。林枫额头有东西,他在变成它们的一员。孙洪是对的,我们都得死,早点选还能少吃点苦……”

林枫静坐在阴影中,双目微阖。他全部的意志,都用于对抗体内越来越强烈的“剥离感”和“同步感”。他能“听”到蒸汽轮机的幻象轰鸣,能“看”到能量在船体隐形管道中的粘稠流动,能“感觉”到那个“k-7永恒点”如同一枚坚固的磐石,矗立在时间的湍流中。他握着裂开的船长印,印章内部的暗红结晶与他的血液(以及血液中的微生物)产生着微弱的共鸣。他在心中反复推演着刺绣的每一个步骤,如何下针,如何运线,如何将陈浩的编码、苏婉的生物标记、李想的位置密钥,天衣无缝地“缝”进那个巴掌大的永恒区域。

这不是在物体上刺绣。

这是在时间的褶皱里,在诅咒的盲点上,埋下一颗信息的种子。

不知过了多久,陈浩长出一口气,瘫在椅子上:“编码……完成了。矩阵太大了,对应的刺绣针脚数……可能需要数千甚至上万针。而且对精度要求极高,针脚偏差超过一毫米,信息就可能丢失或错乱。”

李想也抬起头,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地图画好了,用的是混合符号系统。假日记也写完了,够绝望,够混乱。”

苏婉端着一个密封的小玻璃瓶走过来,里面是少许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液体:“‘生物墨水’……勉强成功了。微生物在林枫的血液中活性很高,对鱼线材质有微弱附着性。紫外激发下,发光持续时间……大概只有几小时。但如果我们刺绣时,将含有微生物的血液涂在针上,让微生物随着针刺入纤维……它们可能会在那里定殖,形成永久性的、但需要特定条件才能激活的‘生物荧光标记’。”

所有目光投向林枫。

林枫睁开眼。他眼中的暗金光芒已经稳定下来,不再闪烁,像两盏冰冷的航标灯。他额头的烙印颜色更深,几乎成了黑色,但裂痕处的暗红却更加鲜艳夺目。

他缓缓起身,动作依旧有些滞涩,但无比稳定。

“材料给我。”他说。

陈浩递上一张写满复杂矩阵的最终图纸和一小卷鱼线。李想递上藏宝图原件和假日记本。苏婉递上那瓶发光的“生物墨水”和几枚仔细消毒过的、最细的缝合针。

林枫将东西仔细收好,最后看了一眼指挥室,看了一眼并肩作战到最后的同伴。

“如果我失败了,或者没能回来,”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你们知道该怎么做。执行‘最小化伤害’,然后……坦然面对终点。”

“林哥!”苏婉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陈浩和李想也红了眼眶。

林枫没有回应他们的情绪,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推开门,走入走廊浓得化不开的雾中。

他的背影笔直,步伐坚定,走向轮机舱深处,走向那个需要他亲手在时间的壁垒上,“缝一个口袋”的地方。

第九日的下午,正在流逝。

而距离最后的午夜,已经可以听见倒计时的滴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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