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双重陷阱?(1/2)

一、重重迷雾

重庆的雨,总带着一股子缠绵的湿意,悄无声息地笼罩下来,将整座山城都浸润在一片朦胧之中。

凌啸岳伫立在窗前,指尖的香烟已燃至尽头,长长一截灰白色的烟灰摇摇欲坠,他却浑然不觉。窗外,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无边的网,淅淅沥沥地打在青石板路上,溅起一朵朵转瞬即逝的细碎水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腥气。远处,嘉陵江的轮廓在浓重的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在暗夜中的巨兽,沉默地吞吐着水汽,令人心悸。

废弃兵工厂...凌啸岳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缓缓将烟头摁灭在桌上的青瓷烟灰缸里,发出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桌面上,一张泛黄的重庆地图被摊开,用红笔圈出的废弃兵工厂位置,像一颗殷红的痣,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刺眼。这是苏曼丽,那个在百乐门的靡靡之音中摇曳生姿的女人,昨晚在喧嚣的觥筹交错间,悄悄塞给他的情报——日军特务,将在近日亲自检查那个名为的神秘计划的准备情况,而地点,就在这个废弃兵工厂。

凌啸岳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富有节奏的笃笃声。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盯着地图上那个红色的圆圈,仿佛要穿透纸张,看清那背后隐藏的重重黑幕。作为军统潜伏特工,小组的组长,他早已习惯了在刀尖上跳舞,深知情报工作的凶险诡谲。每一条送上门来的情报,都可能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每一次看似寻常的行动,都可能踏入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苏曼丽这突如其来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笃笃笃——

三声轻微的敲门声,不疾不徐,节奏分明,是他们约定的暗号。凌啸岳几乎在敲门声响起的瞬间,就迅速将地图合拢,连同那份疑虑一同收入抽屉深处,动作流畅而隐蔽。他沉声应道: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沈安娜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合体的白色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衬得她身姿窈窕,气质温婉。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完全是一副沉浸在书斋与文字中的知性记者模样。然而,那双透过镜片的清澈眼眸深处,却藏着与这柔弱外表截然不同的锐利与警惕,仿佛能洞察人心。

有进展?沈安娜反手轻轻带上门,没有丝毫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她是中共地下党员,公开身份是《中央日报》的外勤记者,也是凌啸岳在这风雨飘摇的重庆城中,为数不多能够完全信任的合作伙伴。在这错综复杂的局势下,他们的合作,是黑暗中的一点微光,也是彼此支撑下去的力量。

凌啸岳点点头,示意她坐下,随后将苏曼丽提供的情报,包括那个诱人的提议——除掉某个特定的日军军官,以换取她的情报,简要地复述了一遍。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经过审慎的考量。

沈安娜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眼镜框,这是她陷入沉思时的习惯性动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显然也在飞速地分析着这情报的真伪。苏曼丽的话,你信多少?她没有直接评价情报本身,而是先抛出了对情报来源的质疑,一针见血。

半信半疑。凌啸岳坦诚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废弃兵工厂的位置,本身就值得怀疑。根据我们之前多方搜集到的零碎情报,日军近期在重庆周边的活动确实异常频繁,调动迹象明显,很可能在秘密囤积某种重要物资,或者进行某项见不得光的工程。

他站起身,走到靠墙的书架前,目光扫过一排排整齐的书籍,最终停留在一本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重庆工商名录》上。他将其取下,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一行记录说:你看这里——

沈安娜凑近看去,只见那一行记载着一家名为东亚贸易公司的企业,注册地址恰好就在废弃兵工厂附近的一条僻静街道上。

这家公司,三个月前注册成立,注册资本高达五十万法币,在当时可算是一笔巨款。凌啸岳的手指点在那行字上,眼神凝重,但我们的人盯了它很久,却从未见它开展过任何实质性的贸易业务,甚至连像样的人员进出都寥寥无几。一个如此高调注册的公司,却像个空壳子,安静得过分。他顿了顿,继续解释道,当时我就觉得此事颇为可疑,像一根刺扎在心里,但一直缺乏确凿的证据,无法深入调查。现在苏曼丽的情报指向废弃兵工厂,倒让我把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这很可能就是日军为了掩盖其真实目的而设置的幌子。

沈安娜的眉头微微蹙起,镜片后的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这么说,苏曼丽的情报,内容是真的?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探寻,希望从凌啸岳这里得到更肯定的判断。

情报的内容可能是真的,但她提供情报的动机,绝对大有问题。凌啸岳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沈安娜,你我都清楚苏曼丽是什么人——一个在各方势力之间游刃有余的双面间谍,甚至可能不止双面。她像一条狡猾的蛇,永远只追逐对自己最有利的猎物。她为什么突然要帮我们?还要我们冒险帮她除掉那个日军军官?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她这种人身上。

你觉得...这是个陷阱?沈安娜的声音也低沉了几分,她能感受到凌啸岳语气中的凝重。

恐怕不仅仅是陷阱,很可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双重陷阱。凌啸岳的眼神变得愈发凝重,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你还记得渡边一郎吗?那个日军特高课的少佐。苏曼丽提到的那个需要我们除掉的日军军官,很可能就是他的心腹。

沈安娜闻言,镜片后的瞳孔微微一缩,郑重地点点头。渡边一郎,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却又带着血腥的气息。日军特高课少佐,一个阴险狡诈、手段狠辣的角色。他精通中文,对中国文化有着异乎寻常的了解,甚至能模仿中国人的笔迹和言谈举止,是目前潜伏在重庆的各抗日组织最头疼的对手之一。此人最以完美狩猎为乐,最喜欢用精心设计的连环陷阱来玩弄他的猎物,看着对方一步步走入绝境,最终在绝望中崩溃,是他最大的享受。

所以,你的意思是,苏曼丽很可能已经被渡边一郎控制,或者受到了他的胁迫,故意提供这个废弃兵工厂的情报,引诱我们上钩?沈安娜顺着他的思路分析下去,心中的寒意渐生,而苏曼丽自己,也想借我们的手,除掉那个可能知道她太多秘密,或者一直骚扰她的日军军官,从而摆脱渡边的控制?

一箭双雕,甚至是一石三鸟之计。凌啸岳补充道,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渡边一郎想利用苏曼丽这枚棋子,将我们小组一网打尽;苏曼丽则想利用我们,除掉心腹大患,并借此机会彻底摆脱日本人的钳制,重新获得自由身。而那个废弃兵工厂,很可能就是他们共同选定的狩猎场。

沈安娜沉默了片刻,房间里只剩下窗外淅沥的雨声。她深吸一口气,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放弃这个线索?如果计划真的存在,一旦让它成功实施,后果不堪设想。放弃,意味着可能错失阻止一场灾难的机会,这是他们都无法接受的。

不,恰恰相反。凌啸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仿佛在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这个机会太过难得,就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计划,我们必须查清楚。废弃兵工厂,我们必须去。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就算是陷阱,我们也要闯一闯,看看这双重陷阱之后,究竟藏着什么魑魅魍魉!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孤灯,指引着前行的方向,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二、将计就计

山城重庆的雨,总是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湿气,沁入骨髓。老方的修表店,就藏在老城区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巷深处。门面不大,仅容一人宽的木门上挂着块褪了色的木牌,上书“老方修表”。推门而入,一股淡淡的机油与旧木头混合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与巷外的潮湿截然不同。店内收拾得干净整洁,几排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各式老式钟表——铜壳的座钟、镀金的怀表、小巧的女式腕表,它们的指针或静止,或规律地摆动,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滴答”声,仿佛在无声地记录着这座城市在风雨飘摇中的每一个秘密时刻。

老方,这位中共地下党在重庆的重要负责人,也是凌啸岳和沈安娜的秘密联络人,此刻正坐在靠窗的工作台前。他看起来足有六十多岁,头发已如落满了霜雪,稀疏而花白,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在专注于手中精密零件时,显得有些浑浊。他的手指,确实有些微微颤抖,那是常年与细小零件打交道留下的印记,完全是一副沉浸于时光流转、不问世事的普通修表匠模样。然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在这副看似平凡甚至有些孱弱的躯壳下,跳动着一颗何等坚韧、沉稳的心。他是经验丰富的地下工作者,运筹帷幄,眼神在摘下眼镜的刹那,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犀利与洞察,是整个“迷雾”小组当之无愧的“定海神针”。

此刻,修表店里只有他们三个人。老方仔细地将店门闩好,又缓缓放下了沉重的卷帘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金属卷帘门与地面接触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平添了几分凝重。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做?”老方摘下老花镜,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揉了揉酸胀的眼窝,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凌啸岳和沈安娜,带着询问,也带着一丝了然。

凌啸岳神色凝重,他走到工作台旁,手指无意识地拂过一只停摆的旧怀表,将自己的分析和计划和盘托出:“我认为这很可能是渡边设下的双重陷阱。一方面,用废弃兵工厂的假情报引诱我们现身,妄图一网打尽;但另一方面,废弃兵工厂本身的可疑性也不能完全排除,万一情报有几分真实,或是他们在那里有其他动作,我们轻易放弃,就会错失良机。”

“你的意思是?”沈安娜敏锐地捕捉到凌啸岳语气中的深意,她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她知道凌啸岳绝非鲁莽之人,他既然这么说,心中必定已有腹案。

“将计就计。”凌啸岳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是智慧与决断的火花,“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由我亲自带队,前往废弃兵工厂探查虚实。如果情报属实,那正是搜集‘惊蛰’计划具体内容的绝佳机会;如果确是陷阱,我们也要想办法全身而退,并且,最好能给他们制造一点‘惊喜’,让渡边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另一路呢?”老方追问,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另一路,按原计划执行营救林秀雅家人的行动。”凌啸岳语气坚定,目光转向沈安娜,“林秀雅是重庆商会会长孙志远的秘书,我们之前的情报显示,她是被日军胁迫才泄露了部分消息。她的家人被渡边控制在手里,这是她最大的软肋。如果我们能成功救出她的家人,不仅能解她的燃眉之急,或许,还能从她那里得到更多关于日军‘惊蛰’计划的核心情报,甚至可能策反她。”

沈安娜秀眉微蹙,沉吟片刻,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卷着耳边的一缕发丝,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这个方案……可行。双管齐下,确实能最大限度地争取主动。但风险也极大,尤其是前往废弃兵工厂的一路,很可能面对的是日军的天罗地网,重兵埋伏。”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不仅仅是对任务,也是对执行任务的人。

“我去兵工厂。”凌啸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眼神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我对那边的地形比较熟悉,几年前曾去过一次。而且,我的身份相对隐秘,不易引起注意。”

“不行!”沈安娜立刻出声反对,声音比平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急切,“太危险了!你是‘迷雾’小组的组长,是核心,整个小组的运作都离不开你,怎么能轻易涉险?要去也是我去,”她顿了顿,语气稍缓,却更显坚定,“我是记者,以调查抗战遗迹或者采访附近居民为由,去那边探查,合情合理,不易引人怀疑。”

“你的身份同样重要,安娜。”凌啸岳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却也有不容动摇的坚持,“而且,苏曼丽认识你。如果她真的和渡边勾结,并且参与了这个陷阱,你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只会更危险。”

两人目光灼灼地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激烈碰撞。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特工,都深谙这次任务的凶险程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们并非不信任对方的能力,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了解,才更想把那份最危险的担子挑在自己肩上,把相对安全的、生的希望留给对方。这份默契与争执,无声地诉说着他们之间超越同志情谊的深厚情感。

老方看着争执不下的两人,脸上露出一丝欣慰,随即又被沉重的忧虑取代,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都别争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凌啸岳去兵工厂,沈安娜负责营救林秀雅家人。”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沈安娜身上,语气沉稳而有力:“营救行动,需要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甚至可能需要间接和警方周旋,你的记者身份覆盖面广,人脉也多,周旋起来确实更方便。而且,”老方顿了顿,目光转向凌啸岳,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啸岳的格斗和狙击能力,在小组里是顶尖的,比你更适合应对兵工厂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和正面冲突。这是命令。”

沈安娜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当她接触到老方那双沉静而坚定的眼神时,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她知道老方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是目前情况下最合理、最周全的安排。她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担忧与不舍,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只是那紧抿的嘴唇,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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