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街头枪战(2/2)
“哐当!”
一声巨响,锈迹斑斑的阀门被砸开,一股巨大的水流瞬间喷涌而出,如同一条愤怒的水龙,直冲天际,然后又落下,在地面上迅速形成一层光滑的水膜。
“所有人,交替掩护撤退,往观音桥方向!快!” 秦海龙大吼着,同时不忘回头对李二狗吼道:“二狗,你他娘的给我活着!我回来接你!”
他想起了凌啸岳教他的那些战术,在劣势下如何利用地形,如何制造混乱,如何有序撤退。凌啸岳那张总是带着一丝冷峻的脸,此刻仿佛就在眼前。“记住,海龙,任何时候,保存有生力量都是第一位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凌啸岳的话语此刻清晰地回响在他耳边。
就在秦海龙指挥着残部准备利用水膜的湿滑和水雾的掩护开始撤退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三颗耀眼的信号弹,拖着红色、绿色和黄色的尾焰,突然从江北区的夜空中腾空而起,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划出三道美丽而凄厉的弧线,然后缓缓落下。
秦海龙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呆呆地望着那三颗信号弹,瞳孔骤然收缩。这个信号……他认得!这是军统“迷雾”小组的紧急撤离信号!凌啸岳他们出事了?还是……
一个念头如同电流般击中了他!不对!这不是“迷雾”小组遇险的信号,这是撤离信号!凌啸岳他们成功了?而且,这个信号的含义并不仅仅是他们自己撤离,更深层的意思是……原定计划有变,集合点转移!
秦海龙猛地明白过来,心脏狂跳起来。观音桥方向肯定已经暴露,或者有更大的危险在等着他们!凌啸岳这是在提醒他!
他一把抓起步话机,因为激动和后怕,手指都有些颤抖,对着送话器声嘶力竭地嘶吼:“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目标有变!放弃观音桥!立刻向东突围!重复!目标向东!快!”
几乎是在信号弹升空的同一时间,城市另一端,某栋建筑的通风管道内。
凌啸岳正带着沈安娜在狭窄黑暗的管道中艰难穿行。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机油的味道,闷热而压抑。凌啸岳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和对建筑结构的敏感,在错综复杂的管道中快速移动。他能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枪声和爆炸声,知道秦海龙他们那边的战斗一定异常激烈。
突然,三道彩色的光芒穿透了通风管道的缝隙,映照在前方的铁皮上。凌啸岳的脚步猛地一顿,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是撤离信号!” 沈安娜也看清了那光芒,低声惊呼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走!” 凌啸岳没有丝毫犹豫,他判断了一下方位,猛地一脚踹向侧面一个相对薄弱的检修口盖板。
“哐当!” 盖板被踹开,带着刺耳的金属断裂声掉落在地。
“有人!” 几乎在他们跳出检修口的同时,下方仓库里传来几声怒喝。
凌啸岳和沈安娜刚刚落地,还未站稳,就看见仓库中央,七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礼帽的特务,如同鬼魅般已经举着枪,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这些人的动作迅速而专业,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电光石火之间,沈安娜的反应丝毫不比凌啸岳慢。她几乎是在落地的瞬间,身体如同柳絮般向旁边一旋,同时,右手闪电般从风衣内衬抽出那把特制的、小巧玲珑的掌心雷。这把枪是她的最爱,轻便、隐蔽,适合近距离突然袭击。
“砰砰砰!” 三声清脆而急促的枪响几乎连成一线。沈安娜的动作快如脱兔,精准狠辣,三个离得最近的特务甚至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就已经眉心中弹,带着满脸的惊愕倒了下去。
几乎在沈安娜开枪的同时,凌啸岳也动了。他一个翻滚,躲开了对面射来的子弹,手中的勃朗宁m1935半自动手枪如同死神的镰刀,沉稳而迅速地吐出火舌。“砰砰砰!” 又是四声枪响,剩余的四个特务应声倒地,其中一个特务在倒下前,手指扣动了扳机,子弹擦着凌啸岳的头皮飞过,带起一缕灼热的空气。
当凌啸岳的勃朗宁弹匣打空,吐出最后一颗子弹时,仓库里已经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浓重的硝烟味和几具特务的尸体。
沈安娜喘着气,握枪的手心微微出汗,刚才那一瞬间的生死较量,让她心脏的跳动都快了几分。她看向凌啸岳,发现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更加冷冽。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清脆而熟悉的三轮车铃铛声——“叮铃铃,叮铃铃……”
这声音在此时此地,显得如此突兀,却又如此令人安心。
凌啸岳和沈安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放松。他们迅速跑到仓库门口,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只见昏暗的巷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佝偻着背,费力地蹬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那是老方,那个平时在街头以修车为生,看起来老实巴交,甚至有些木讷的老头。此刻,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满油污的蓝色工装,戴着顶旧毡帽,像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修车匠。
但凌啸岳和沈安娜都知道,老方绝不是普通人。
三轮车在他们面前停下,老方抬起头,咧嘴一笑,露出嘴里那颗缺了半颗的门牙,笑容显得有些滑稽,却又透着一股让人信赖的憨厚。他压低声音,用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说道:“上车!”
他指了指车斗。沈安娜探头一看,只见覆盖着破旧帆布的车斗里,赫然躺着两挺擦得锃亮的捷克式轻机枪,旁边还放着几个沉甸甸的弹药箱。
“再晚,可就赶不上嘉陵江的夜航船了!” 老方催促道,眼神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
凌啸岳不再犹豫,对沈安娜点了点头。两人迅速上了三轮车,沈安娜甚至还不忘将刚才击毙特务的枪支也搜罗起来,扔进车斗。
老方用力一蹬脚踏板,三轮车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声,载着两位重要的“乘客”和两挺威力巨大的机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幽深的巷弄尽头,朝着嘉陵江的方向疾驰而去。身后,城市的喧嚣与战火,似乎正渐渐远去。
六、未尽之战
仓库大门在渡边一郎暴怒的猛踹下轰然洞开,铁锈与朽木的碎屑混着冰冷的雨水扑面而来。门轴发出垂死的呻吟,回荡在死寂的仓库里,却只衬得眼前景象愈发瘆人——满地身着黑色制服的特务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卧,浓稠的血腥气与雨水的湿冷气息交织,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而最让他目眦欲裂的,是正对着门口的那面斑驳石灰墙上,用特务温热的鲜血写下的四个狰狞大字:血债血偿!
雨水从破损的屋顶窟窿处不断渗漏,汇成细流,在暗红色的字迹间缓缓晕开,仿佛那血字仍在不断渗出新鲜的血液,每一次扩散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失败。渡边一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随即又被狂怒的火焰所吞噬。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猛地拔出腰间的指挥刀,寒光一闪,狠狠劈向旁边堆满杂物的木质货架。一声脆响,货架应声而断,上面堆放的铁皮罐头、玻璃瓶罐哗啦啦滚落一地,在空旷的仓库里碰撞出刺耳的声响,如同他此刻碎裂的理智与尊严。他们跑不远!给我追!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刀锋上沾染的木屑随着他剧烈的喘息微微颤抖,映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
与此同时,嘉陵江的夜航船上。
带着浓重水汽的江风裹挟着泥土与水草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些许血腥的黏腻。凌啸岳背靠着冰冷湿滑的船舷,借着远处城市天际线微弱的灯火,正低头仔细地为自己右臂的 gunshot wound进行包扎。他眉头微蹙,动作却沉稳而熟练,每一次缠绕绷带都恰到好处地施加着压力。子弹是擦着肱骨过去的,万幸没有伤及骨头,但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和伤口的阵阵抽痛,仍让他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在夜风中泛着寒意。
几步开外,沈安娜正蹲在船舱入口的阴影里,借着一块黑布的掩护,紧张而专注地用微型相机翻拍着从商会秘密带出的文件。她的动作轻盈而敏捷,仿佛一只在黑夜中穿梭的灵猫。每隔几秒,相机镜头便会发出一声轻响,随后是短暂而刺眼的闪光灯在黑暗中骤然亮起,瞬间照亮她清丽却沾着点点血污的侧脸。那血污或许是敌人的,或许是在撤离时不慎蹭到的,但这丝毫不减她眼神的清明与专注。她的神情依旧是惯常的清冷,只是紧抿的唇角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深处难以完全抑制的紧张与后怕。
秦海龙会有麻烦。沈安娜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将一张刚拍好的底片小心翼翼地卷入胶卷暗盒,清冷的声音在江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担忧。她伸出纤细的指尖,轻轻划过其中一张照片的边缘,照片上,伪商会会长孙志远正满脸谄媚地与一位身着日军高级将领制服的军官握手言欢,背景是奢华的宴会厅。他在街头那么一闹,等于把自己彻底暴露了。
凌啸岳包扎的动作顿了顿,抬头望向远处重庆市区方向的点点灯火。那里,零星的枪声依旧断断续续地传来,如同不甘熄灭的余烬,在沉沉夜色中闪烁。他沉默地注视着那片象征着繁华与苦难并存的城市之光,深邃的眼眸中映着跳动的光点,也藏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左手,从紧贴心口的内袋里摸出一块磨得锃亮的黄铜怀表。表盖内侧,贴着一张已经微微泛黄的合影照片——照片上,年轻的他与一位笑靥如花的女子并肩而立,背景是明媚的阳光和盛开的海棠花。那是他牺牲在南京保卫战中的未婚妻,是他心中最柔软也最沉痛的角落,也是他投身这场残酷战争最坚定的理由。
他是个好警察。凌啸岳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他轻轻合上怀表,将那份温柔与伤痛重新珍藏回心底,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一丝力量。也是个值得信任的朋友。在这个污浊的世道,像他这样愿意挺身而出的人,不多了。他知道秦海龙的性格,看似粗犷不羁,实则内心正直,有强烈的正义感,正是这份正义感让他无法对同胞的苦难坐视不理。
沈安娜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将最后一卷翻拍好的胶卷小心地收进一支看似普通的金属口红管里,旋紧盖子,然后将这支藏进自己旗袍的暗袋中。她理解凌啸岳话语中的深意,也更明白他没有说出口的那份沉甸甸的担忧——秦海龙今日在街头为了掩护他们而与日方特务的公然交火,无异于在老虎嘴边拔牙。如此贸然的介入,以日本人的多疑和残暴,必然会引起他们对整个重庆警察系统的疯狂猜忌和残酷清洗。秦海龙的处境,此刻已是危如累卵。
一阵悠长而雄浑的船笛声突然划破沉沉的夜空,带着几分苍凉,也带着几分决绝,宣告着航船即将驶离这片暂时的安全区域。巨大的铁壳船在江水中缓缓调转船头,载着两位身负绝密情报和沉重使命的抗日战士,悄无声息地驶向更加黑暗深邃的江心。
夜色如墨,江面上雾气渐浓,远处城市的灯火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江风依旧吹拂,带着江水的呜咽。在船尾荡开的涟漪中,几片被卷入江心的残破荷叶无助地漂浮着。而在其中一片较大的荷叶下,一枚墨绿色的卵形物体正随着波浪轻轻摇晃——那是一枚不知哪个战场遗落、顺水漂来的未爆炸的手榴弹。引信完好,弹体冰冷,像一个沉默而狰狞的惊叹号,静静地悬浮在幽暗的江水中,无声地预示着:这场关乎民族存亡的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前路漫漫,杀机四伏,他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