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诱饵的诱惑(1/2)

夜色将整个黑石坡吞噬。军火库庞大的轮廓在朦胧月色下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守护着它腹中的秘密。临时指挥中心内,一盏孤灯如豆,映照着凌啸岳挺拔而略显疲惫的身影。他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冰凉的窗沿,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倒计时。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沉沉夜幕,紧盯着远处山坡上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仿佛要将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镌刻进脑海。

桌上摊开的军事地图,纸张边缘已被摩挲得起了毛边。红色标记笔勾勒出的防御部署图,线条纵横交错,密密麻麻,显然经过了反复的推敲与涂改。最终,那些红色的笔迹定格在几个看似致命的薄弱点上,如同棋盘上刻意暴露给对手的破绽,散发着危险而诱人的气息。

让第三营按计划撤离,凌啸岳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种久经沙场沉淀下来的不容置疑的威严,注意保持队列松散,脚步要重,拖沓一些,让监听的鬼子能出我们的狼狈。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站在一旁,身形魁梧如铁塔的秦海龙,告诉弟兄们,撤离时,把这些东西不小心掉落一些。他指了指墙角堆放的空弹壳和几个吃剩的罐头盒,要制造出仓皇撤退、军心不稳的假象,越逼真越好。

秦海龙黝黑的脸上,那道从眉骨延伸至下颌的刀疤微微抽搐了一下,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疑惑:凌少校,这......这招会不会太险了?他粗声粗气地问道,语气中带着对上级的尊敬,却也难掩担忧,咱们正规军要是撤得太干净,一点像样的抵抗都没有,万一渡边那狗贼看出破绽,或者干脆不管不顾,直接强攻怎么办?那咱们可就......

就是要让他觉得我们是真的兵力不足,是真的撑不住了。凌啸岳打断了他,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支荧光笔,在侧后方的一处防御阵地上重重画了个圈,荧光绿的颜色在昏暗中格外醒目。日军的情报网不是号称无孔不入,精明得很吗?他嘴角噙着一丝冷峭的笑意,我们就顺水推舟,给他们送上一份。他抬眼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针与分针交错,正指向晚上九点整。通知前线所有哨兵,从现在开始,每小时换岗时间延长十五分钟。告诉他们,精神可以不用那么紧绷,步枪保险要半开半关,做出疏忽的样子。让他们该打哈欠的打哈欠,该伸懒腰的伸懒腰,怎么显得疲惫不堪,怎么显得松懈麻痹,就怎么做。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沈安娜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绿茶走进来,她身着一袭素雅的旗袍,身姿窈窕,步履轻缓。听到凌啸岳这番近乎自毁长城的部署时,脚步几不可察地微顿了一下,秀眉微蹙,显然也对这大胆的计划感到一丝意外。她将茶杯轻轻放在两人面前,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清丽的容颜。清冷的目光越过杯沿,落在地图上那个被荧光笔圈出的,刻意弱化的防御节点上,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凌少校这步棋,走得可真是大胆。只是,如此刻意地卖破绽,就不怕画蛇添足,反而引起敌人的警觉吗?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凌啸岳端起茶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驱散了些许倦意。氤氲热气中,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关于战局艰难和牺牲的忧郁似乎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运筹帷幄的坚定。渡边那老狐狸,狡猾得很,太完美、太无懈可击的陷阱,他反而会起疑,觉得不正常。我们要给他的,不是一场准备周全的盛宴,而是一块带着骨头,看似容易叼走,却可能硌掉他几颗牙的诱饵。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标注的铁丝网区域,这里的通电时间,改成每小时中断三分钟,要掐着点,分秒不差。另外,让巡逻队每次经过那个预设的缺口时,都故意多停留片刻,装作检查不严,或者在那里抽根烟,聊聊天。

沈安娜静静地看着他在地图上指点江山,精准地部署着每一个细节,仿佛在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只待猎物自投罗网。她秀眉蹙得更紧了些,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深思:凌少校,日军特高课的嗅觉,比训练有素的猎犬还要灵敏几分。这些破绽,会不会......太刻意了?就像舞台上的戏,演得太用力,反而失真。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切中要害。她不仅是随军记者,更是有着敏锐观察力和情报分析能力的特殊人员。

刻意才好。凌啸岳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渡边精通中国兵法,尤其是《孙子兵法》,他会以为这是我们故意露出的破绽,是欲擒故纵,想引他从我们设防的方向进攻。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加密电报,纸张泛黄,上面打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密码。这是昨天截获的梅机关密电,我们的人已经破译了。他将电报递给沈安娜,孙志远那条老狗,已经把我们精心准备真实防御图送过去了。

沈安娜接过电报,指尖纤细白皙,划过那些冰冷而密集的数字密码,仿佛能透过这些数字,看到那个隐藏在暗处,两面三刀的男人的嘴脸。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鄙夷,有痛恨,也有一丝任务即将达成的释然。孙志远这条老狐狸,藏得可真够深的,没想到我们追查了这么久的内鬼,竟然是他。她放下电报,抬眼时,目光与凌啸岳不期而遇。四目相对,无需多言,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心照不宣的默契。从三天前在记者招待会上那场看似针锋相对的初次交锋,到此刻在这小小的指挥中心里并肩作战,他们之间的试探与戒备,如同初春的冰雪,正在悄然消融,凝结出一种基于共同目标和相互信任的微妙情谊。

老方那边有消息吗?凌啸岳率先移开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岔开了话题。

刚收到消息,沈安娜走到他身边,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地下党武装已经全部到位,隐蔽在指定位置,只等鬼子入瓮。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老方特别交代,侧翼的伏击圈,要特意留一个小小的缺口,一个......看似能让小股敌人突围的缺口。

凌啸岳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知道。他的视线投向军火库西南角那片地势相对平缓的山谷,那是留给渡边的逃生通道,也是我们收网的最后一道防线。我要让他以为自己还有一线生机,可以带着残部突围,这样他才会在陷入重围时,第一时间选择往那里跑,而不是困兽犹斗。他忽然转头看向沈安娜,月光恰好透过窗棂,洒在她清秀温婉的侧脸上,柔和了她平日里的清冷,勾勒出细腻的轮廓和长长的睫毛。沈小姐似乎对兵法也颇有研究?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探寻,一丝欣赏。

记者嘛,沈安娜微微垂下眼睑,避开他过于锐利的目光,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以此掩饰自己片刻的失态和心跳的微加速,杂学旁收,什么都得懂点皮毛,才能更好地......记录事实。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凌啸岳身上那股独特的矛盾气质——既有军人的冷酷如冰、杀伐果断,又深藏着一颗炽热的、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这份矛盾,像一块磁石,让她原本坚定如磐石的立场,开始不自觉地动摇,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伴随着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夜枭的啼叫,共同编织着战前特有的,紧张而压抑的序曲。诱饵已经布下,只待那只狡猾的狐狸,一步步踏入精心设计的陷阱。

凌晨一点,浓稠如墨的夜色笼罩着黑石坡军火库。外围的防御阵地,在惨白的月光下,正以一种近乎刻意的姿态袒露着。三个哨兵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蜷缩在掩体里,脑袋一点一点,若非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要让人以为是三具早已僵硬的尸体。他们的步枪随意地斜靠在冰冷的工事上,枪栓处凝结的些许锈迹在月光下反射出迟钝的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守军的懈怠与疲惫。铁丝网如同一条慵懒的巨蟒,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金属光泽,却在西北角一个最不起眼的转角处,豁然裂开一道半米宽的缺口,缺口边缘的铁丝被粗暴地拧断,旁边散落着几个东倒西歪的空酒瓶,浓烈的劣质烧酒气味尚未完全消散,像是哪个失职的哨兵醉酒后的杰作。

报告少佐!军火库防御力量果然如预期般大幅削弱!通讯兵压低的声音在渡边一郎的指挥车里响起,尽管极力克制,那份即将到手的功勋带来的兴奋仍像煮沸的开水般在字里行间翻滚,前线观察哨反复确认,正规军已撤离至少三分之二,剩余兵力大多疲惫不堪,防御部署与我们先前获得的情报完全一致!尤其是西南角,简直形同虚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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