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引蛇出洞(2/2)

凌啸岳打断他的话,目光如炬,投向沙坪坝方向,那里,将是他们与渡边最终决战的舞台。“告诉渡边,”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绝对的自信,“他要的猎物,已经进网了。”口袋里的发信器传来稳定的“滴滴”声,数据显示,俘虏的情绪波动正在加剧,心率持续升高,这意味着植入的记忆正在被外界刺激唤醒,“赵大勇”正在变成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他想起昨夜沈安娜说的话:“最完美的谎言,往往建立在最残酷的真相之上。我们给赵大勇的身份越真实,渡边就越容易相信那份布防图是真的。”

阳光越来越亮,照亮了仓库里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凌啸岳眼中闪烁的精光。一场精心策划的大戏,终于拉开了帷幕。

特高课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在渡边一郎冰冷的目光中。他指间的放大镜,像一只贪婪的眼睛,一寸寸舔舐着那张“缴获”的布防图。紫外线灯的幽光下,纸张边缘那抹不起眼的咖啡渍,正泛着诡异的荧光——那是军械处处长每日清晨必饮的哥伦比亚咖啡特有的反应,一丝不差。渡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将图纸重重拍在桌上,木质桌面发出沉闷的呻吟。“通知所有人,”他的声音像淬了冰,“凌晨四点,准时行动。”窗外,重庆的轮廓在浓得化不开的晨雾中沉浮,如同巨兽沉睡的剪影。

天主教堂的钟楼上,凌啸岳凭栏而立,晨雾打湿了他的鬓角。远处沙坪坝方向,一点猩红骤然划破夜幕,如同流星坠地——那是苏曼丽发出的信号,精准得如同手术刀的切口,宣告着渡边已彻底坠入他们精心编织的罗网。沈安娜递来的蔡式望远镜冰凉而沉重,镜筒里,特高课门口聚集的黑色人影正蠕动着,像一群嗅到血腥味、急于扑向猎物的饿狼,他们的兴奋几乎要冲破镜片的阻隔。

“樱花暗杀队的成员都戴着白色手套。”沈安娜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她正将一枚枚黄铜子弹压进弹匣,动作流畅而专注,弹壳在初露的晨光中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仿佛每一颗都凝聚着死亡的重量。“老方说他们擅长近身格斗,但对重庆的地形不熟,这是他们最大的破绽。”她忽然转头看向凌啸岳,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他耳后那道细小的伤疤——那是三年前上海法租界那场惨烈的枪战留下的纪念,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勋章,也是他们共同记忆的锚点。

凌啸岳突然伸手,稳稳抓住她正在上膛的手,毫不犹豫地将枪口转向天空。“砰!”清脆的枪声骤然炸响,惊飞了钟楼顶端栖息的一群灰鸽,它们扑棱棱地振翅高飞,在天幕上划出凌乱的弧线。这声枪响,如同发令枪,正式拉开了这场生死对决的序幕。远处,一列火车正轰鸣着驶过,悠长的汽笛声与军火库方向隐约传来的沉闷爆炸声奇妙地交织在一起,谱写出一曲战争的序曲。他想起昨夜,月光如银,沈安娜在他耳边低语的最后一句话:“有时候,最危险的陷阱,往往看起来像一条康庄大道,引诱着贪婪的人走向毁灭。”

发信器里突然传来急促而尖锐的蜂鸣声,如同死神的催命符。赵大勇的心率正在急剧下降,那个潜伏在敌人心脏的老伙计,终究还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凌啸岳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那只老狐狸渡边,终于开始用最残酷的方式验证情报的真伪了。他缓缓从怀中取出怀表,表盖内侧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沈安娜用她那双巧夺天工的手,以特殊显影剂处理过的江津地图。照片上,用红笔清晰圈出的区域,正是渡边自鸣得意、以为万无一失的逃生路线,一条他精心为自己挑选的黄泉路。

当第一缕阳光终于刺破厚重的云层,如同利剑般劈开黑暗,黑石坡方向骤然传来密集的枪声,如同炒豆般噼啪作响,激烈得仿佛要将整个山坡掀翻。凌啸岳看着沈安娜将最后一颗子弹沉稳地推入枪膛,枪栓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紧张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突然意识到,这场他们精心策划的狩猎游戏,从一开始的目标就并非仅仅捕获渡边这一只猎物,而是要让所有隐藏在重庆这座山城暗处的毒蛇、猛兽,都在今日,暴露在正午最炽热、最无情的阳光下,无所遁形。

远处的重庆城渐渐从沉睡中苏醒,嘉陵江上的汽笛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幅生机勃勃的晨景,却与这即将到来的血腥风暴形成了诡异的对比。凌啸岳紧紧握住腰间的枪,金属的寒意顺着掌心蔓延,一路侵入心脏最深处。他知道,当太阳升到最高点,将光明洒遍每一个角落时,有些人将永远无法看到今晚的月亮——包括那些隐藏在商会绸缎庄里,用华丽丝绸掩盖毒牙的毒蛇;那些藏在报社印刷机下,用文字编织谎言的蝎子;以及那些披着人皮,在市井间游走的豺狼。他们的伪装,今日将被彻底撕碎。

沈安娜突然将一个小巧的银质十字架塞进他手心,那冰凉的触感带着一丝她体内的余温。“这是我在巴黎索邦读书时买的。”她的指尖带着淡淡的油墨清香,那是她作为速记员和情报员留下的独特印记。“老方说银器能驱邪,虽然我们不信鬼神,但总要有些念想。”远处传来迫击炮沉闷的轰鸣声,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震颤,她却突然踮起脚尖,在凌啸岳耳边轻声道,气息温热而柔软:“记住,如果我回不来,苏曼丽知道如何联系延安,密码本在我衣领的夹层里。”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凌啸岳看着她转身跑向钟楼楼梯的背影,风衣下摆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如同即将离弦的箭。发信器的蜂鸣声在这一刻突然停止,屏幕上,赵大勇的心率变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他缓缓握紧掌心的十字架,银质的棱角深深嵌入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让他混乱的心绪奇异地平静下来。这只老狐狸,终于彻底相信了他们的诱饵。现在,该收网了。

朝阳将他的影子在古老的石板路上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向远方,仿佛要触碰到军火库方向弥漫的硝烟。凌啸岳想起秦海龙昨夜送来的那份沉甸甸的伤亡名单,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破碎的家庭和一段英勇的传奇;想起老方实验室里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器官,无声地诉说着敌人的残忍;想起沈安娜偶尔在灯下校对密电时,流露出的、与她年龄不符的深深疲惫与沧桑。他突然明白,这场战争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赢家,只有那些敢于点燃自己,用生命的光芒去照亮黑暗的人,才能为后来者铺平道路,让明天的太阳能够照常升起。

当他沉稳地走下钟楼时,口袋里的怀表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打开表盖的瞬间,一张微缩胶卷从夹层中滑落——那是沈安娜刚刚趁着给他十字架时,神不知鬼不觉放进去的。上面用密写药水记录着孙志远与日军交易的完整账目,每一笔都浸透着同胞的鲜血。远处的枪声愈发密集,迫击炮的怒吼也更加狂暴,凌啸岳将胶卷小心翼翼地塞进衣领,紧贴着滚烫的皮肤。他知道,今天过后,重庆的天空将会干净许多,那些盘踞在城市各个角落的魑魅魍魉将被连根拔起。但他也清楚,有些秘密,注定要永远埋藏在嘉陵江底的淤泥里,随着江水的流逝,成为永恒的谜。而他们,将继续在这迷雾重重的山城,与黑暗战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