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乐谱的秘密(2/2)
“秦海龙刚才截获密电,”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砂纸磨过朽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渡边的人,今晚子时在码头接货。”话音顿了顿,他深邃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精准地落在了沈安娜手边打字机卷纸上,那被不慎滴落的墨水浸染晕开的音符上,“你……对音乐也感兴趣?”
这看似随意的一问,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沈安娜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她迅速判断着这句话背后是否另有深意,脸上却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不动声色地抽出那张染了墨渍的纸,换上一张新的,指尖在光滑的纸面上微微划过,留下几不可查的战栗。“不过略懂皮毛罢了,”她的声音柔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谦逊,“只是偶然听同事提起,孙会长是位资深的音乐爱好者,听说他书房里,收藏着不少市面上早已绝版的乐谱孤本呢。”
这句话如同一把精准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沈安娜记忆深处那扇尘封的闸门。一个模糊的片段瞬间清晰起来——密码学笔记里,那个被红笔重重圈住、旁边还画着小小高音谱号的公式:“音符时值=齿轮转速xπ”。当时只觉古怪,此刻与凌啸岳的敲击、与孙会长的乐谱收藏联系起来,一个惊人的猜想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
当她借着假装整理散乱文件的动作,悄然转过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凌啸岳的右手已悄然垂下,掌心向上,那把泛着冷光的勃朗宁枪口,正稳稳地对着虚掩的门口,蓄势待发。而与此同时,沈安娜头上那枚精致的梅花发簪,已顺着她光洁的脖颈悄然滑入掌心。发簪尾部暗藏的机关被她用指腹轻轻一旋,“咔哒”一声微响,七个小巧玲珑、边缘打磨得异常光滑的金属齿轮便散落在她温热的手心。冰凉的金属触感贴着她的掌心皮肤,像一剂强心针,让她纷乱的思绪瞬间沉静下来,保持着绝对的清醒与警惕。
“吱呀——”门被轻轻推开的瞬间,沈安娜手腕微颤,那枚梅花发簪连同掌心的齿轮,看似“不慎”地从指间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弯腰捡拾的刹那,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借着宽大办公桌的掩护,将那串由七个齿轮巧妙组合而成的钥匙,精准而隐秘地塞进了凌啸岳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靴靴筒内侧。
进来的是夜班编辑老张,他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脸上堆着憨厚的笑容,嘴里絮絮叨叨地念叨着:“沈小姐还在忙啊?真是辛苦。刚才好像隐约听见‘咔嗒咔嗒’的齿轮转动声,莫不是这台老打字机又出故障了?”他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沈安娜和凌啸岳之间那张刚换过的干净打字纸上。
凌啸岳不动声色地将脚往里侧微微一缩,皮鞋的鞋跟顺势碾过掉落在地毯上的一小块齿轮碎片——那是刚才沈安娜故意打翻墨水瓶时,巧妙“毁掉”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复制品。墨汁在纸上晕开,恰好掩盖了某些痕迹。当他伸手接过老张递来的热茶时,指尖与沈安娜捧着茶杯的手指不经意地轻轻相触。两股无形的力道在温热的杯壁间无声地较量、传递着信息。这个短暂的接触,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沈安娜。她忽然想起昨夜潜入孙志远书房保险柜时看到的另一样东西——一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日军特高课委任状,上面的签名赫然是“渡边一郎”。原来,那位道貌岸然的孙会长,早已沦为日寇的走狗!
雨,终于在凌晨时分停歇了。窗外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新与微凉,沈安娜在台灯下,终于小心翼翼地拼好了最后一组齿轮。七个泛着冷光的金属零件,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折射出精密而神秘的光泽,当它们严丝合缝地组合在一起时,形成的钥匙形状让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与她之前从那位牺牲的工程师遗物笔记里绘制的密码本锁孔图案,竟是分毫不差!
窗外传来第一声清脆的鸡鸣,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沈安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忽然想起凌啸岳在她之前悄然离开时,用只有两人能懂的唇语无声说的话:“老方在修表店等你,他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当第一缕金色的晨光穿透厚重的云层,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时,沈安娜将那枚凝聚着无数秘密的齿轮钥匙,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特制的丝绒袋里,贴身藏好。这个曾经在维也纳金色大厅里,穿着洁白纱裙,优雅演奏《月光奏鸣曲》的女孩,此刻正走在布满特务眼线的街道上。她的裙摆下,藏着足以改变整个华东战局的惊天秘密。她不知道的是,在街对面那间看似普通的咖啡馆二楼,厚重的窗帘后,凌啸岳正透过狙击步枪的瞄准镜,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的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枪膛里压着三发锃亮的子弹——一发,留给胆敢阻拦她的敌人;一发,留给可能暴露身份、需要自我了断的自己;而最后一发,沉甸甸的,是留给那个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萦绕心头,却可能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名字。
齿轮钥匙在丝绒袋里碰撞的轻响,渐渐消散在弥漫的晨雾中。沈安娜的高跟鞋坚定地敲击着雨后湿润的青石板路,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步伐沉稳,宛如她曾经弹奏过的琴键上,那些不容置疑的重音。她知道,当这把用音符的奥秘精心铸成的钥匙,最终插入那份神秘密码本的瞬间,不仅会彻底揭开渡边一郎酝酿已久的阴谋,更会开启一段无人能够预料、充满未知与凶险的命运交响。而此刻,在她精心梳理的发髻深处,那枚曾沾着油墨的齿轮边缘,齿尖上还卡着半片从孙会长书房顺手撕下的《月光奏鸣曲》乐谱残页,那破碎的音符,仿佛预示着前路的破碎与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