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密码本的踪迹（1/2）

重庆，军统临时审讯点。

惨白的灯光像一柄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审讯室里最后一丝温度。墙壁上斑驳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却依旧散发着一股铁锈与血腥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压抑。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汗臭、血腥味，以及山猫身上那股近乎绝望的倔强气息。

，这个在地下世界令人闻风丧胆的代号，此刻正被粗重的铁链死死锁在特制的审讯椅上。他的囚服早已被血污浸透，嘴角的血迹凝结成暗红的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下的剧痛。但那双眼睛，即使布满血丝，依旧像受伤的孤狼一样，凶狠、警惕，死死地盯着面前那个身着少校制服的男人——凌啸岳。那眼神里，有不屈，有愤怒，还有一丝深藏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说不说？凌啸岳的声音冷得像腊月寒冰，不带一丝人气。他手中的皮鞭地一声，重重抽在旁边的铁桌上，火星四溅，在惨白的光线下划出转瞬即逝的弧线，也像一记重锤，敲在山猫紧绷的神经上。

山猫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随即猛地了一声，一口带着暗红血块的唾沫精准地溅落在凌啸岳锃亮的皮鞋前。有本事杀了老子！想从我嘴里套话，做梦！他的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悍不畏死的狠劲。

凌啸岳眉头几不可察地微皱。三个小时了，从鞭打、烙铁到水牢，各种酷刑轮番上阵，山猫却硬是咬紧牙关，除了污言秽语和挑衅，连半个字的有用信息都没吐露。这家伙显然受过最严苛的反审讯训练，是块滚刀肉，硬茬中的硬茬。他的意志力，远超寻常特工。

少校，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副官秦海龙悄无声息地走到凌啸岳身边，压低声音道，兄弟们的耐心快耗尽了，再拖下去，怕是谁都扛不住这股子邪火。而且......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手腕上的军用手表，表盘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再过两个小时天就亮了，动静太大，恐生变故，不能拖太久。

凌啸岳沉默地点点头，审讯室外传来隐约的鸡鸣声，天确实快亮了。他示意暂停审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走出审讯室，走廊里相对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让他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走廊尽头的阴影里，沈安娜正静静地靠着墙等他，一身干练的深色旗袍，手中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眼神沉静如水。

有进展吗？她迎上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没有。凌啸岳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挫败，是个硬骨头，油盐不进。常规手段，恐怕行不通了。

沈安娜没有接话，只是将手中的文件递了过去：这是事故调查科刚送来的加急报告。三天前那场军火库爆炸，现场残留物的最终分析结果出来了——是德国产的c4塑胶炸药。这种炸药，在重庆地面上管控极严，只有两个渠道可能弄到：一是我们军统内部的特殊行动部门，二是......

日军特务机关。凌啸岳迅速接过话头，接过报告，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快速浏览着，眉头越皱越紧，你的意思是？

山猫既然参与了军火库爆炸，身上肯定有这种炸药的微量痕迹，只是我们的人可能没检测出来。沈安娜的眼神锐利如鹰，而且，我刚才调阅了山猫的初步档案，发现一个疑点：他的妹妹，三个月前在南京被日军的流兵侮辱后杀害。按理说，他应该对日本人恨之入骨，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为什么会为他们卖命？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凌啸岳的心猛地一跳，像是在漆黑的隧道里看到了一丝光亮。沈安娜的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脑中某个尘封的角落。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电流般闪过他的脑海。他转身，目光灼灼地对秦海龙道：立刻去把山猫的全部档案调出来，越详细越好！我要知道他所有的社会关系，从小到大，特别是最近三个月，他接触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哪怕是买过一包烟，都给我查清楚！

明白！秦海龙见凌啸岳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

再次回到审讯室，凌啸岳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但眼底深处却多了几分了然和锐利。他没有再看那些刑具，而是示意手下解开了山猫手腕上最沉重的那副手铐，亲自倒了一杯温热的水，递到山猫干裂的唇边。

山猫下意识地偏过头，眼中充满了警惕和不解，仿佛那杯热水是什么致命的毒药。

我们聊聊吧。凌啸岳语气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不聊你的任务，也不聊什么情报，就聊聊你妹妹，山兰，是吗？

两个字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山猫内心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他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原本因剧痛和愤怒而有些涣散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温情，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荡开一圈涟漪。但那情绪只是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我没什么好跟你聊的。声音却不像刚才那般中气十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吗？凌啸岳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的拒绝，反而像是闲聊般，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不过我倒是刚收到消息，你的老搭档，那个跟你一起从南京逃出来，号称过命交情的，已经招了。

什么？！山猫猛地抬起头，一直低垂的眼睑瞬间睁大，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几乎是吼出来的，不可能！这不可能！老鹰他绝不会背叛组织！我们发过誓，要同生共死！他的情绪激动，胸口剧烈起伏，铁链被他带得哗哗作响。

背叛？凌啸岳冷笑一声，眼神如刀，直刺山猫的心底，或许在你们所谓的里，这叫背叛。但在南京大屠杀纪念馆最新整理的遇难者名单上，我看到了你妹妹山兰的名字，编号7314。而提供这份名单，帮助我们确认这些遇难者身份的，正是你们日本人所谓的——汪伪政府的档案处。你以为你现在拼死保护的，是谁的利益？你以为你在为谁卖命？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锤，狠狠砸在山猫的心上。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妹妹临死前那绝望的眼神，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

凌啸岳步步紧逼，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老鹰不仅说了，还交代了，你们这次潜入重庆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获取那份潜伏在军统高层的密码本。他说，那密码本，就藏在市中心的东亚书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还交代了你们下一次与日方接头的时间和地点，就在明天傍晚，码头仓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的坚持，你的牺牲，在你所谓的眼里，一文不值！

不......不可能......老鹰不会说的......他不会......山猫喃喃自语，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开始涣散，原本坚不可摧的心理防线，在凌啸岳一连串的心理攻势下，终于出现了松动的裂痕。他一直以来赖以支撑的信念，开始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沈安娜走了进来，将一份新的文件轻轻放在凌啸岳面前的桌上，声音清晰而冷静：少校，这是技术科刚送来的最新报告。我们的人对山猫进行了更细致的二次检查，在他右手的指甲缝里，发现了微量的c4塑胶炸药残留，经过成分比对，和三天前军火库爆炸现场的炸药成分完全一致。

文件被轻轻推到山猫面前，白纸黑字，像一道催命符。

山猫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份报告，瞳孔骤然收缩。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混合着痛苦、迷茫、愤怒和彻底的绝望，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呜咽......

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粒尘埃都带着无声的压力。凌啸岳指尖夹着那份薄薄却重如千钧的报告，目光如炬，扫过山猫那张写满警惕与挣扎的脸。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故意一字一顿地念道：报告显示，这种代号的烈性炸药，因其稳定性与破坏力，只在日军特高课内部流通，从不外销。

他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将山猫的灵魂都看穿，看来，杀害你唯一妹妹的凶手，和你现在鞍前马后、誓死效忠的对象，是同一批人。

这句话，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刺穿了山猫心中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堤坝，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他猛地向后一仰，瘫坐在冰冷的木椅上，双肩剧烈地颤抖着，眼中最后一丝桀骜不驯被痛苦与深深的迷茫所取代，仿佛迷失在无边的浓雾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山猫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眼角滑落，砸在肮脏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那泪水里，有悔恨，有愤怒，更有无尽的绝望。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妹妹复仇，为正义而战，却没想到自己竟成了仇人的帮凶，双手或许也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

凌啸岳静静地看着他，心中明白，火候已到。他缓缓放下报告，语气不自觉地放缓了许多，带着一丝引导，却无半分怜悯——怜悯是对山猫此刻心境最无用的东西：山猫，我知道你不是天生的坏人。你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被谎言欺骗了良知。现在，说出你知道的，还来得及。这不仅是为你惨死的妹妹报仇雪恨，更是为那些被日军铁蹄践踏、被无辜杀害的万千同胞讨回公道。

山猫低垂着头，肩膀仍在微微耸动。审讯室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啜泣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夜枭啼鸣。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煎熬。终于，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那双曾经迷茫的眼睛里，此刻竟闪过一丝近乎惨烈的决绝。

我可以告诉你们密码本的下落，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但我有一个条件。

凌啸岳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简洁地吐出两个字：你说。

帮我杀了渡边一郎！山猫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充满了蚀骨的仇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他！就是他亲手策划了那场爆炸，害死了我妹妹！我要他偿命！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那火焰几乎要将他自己也一同吞噬。

凌啸岳与坐在一旁记录的沈安娜迅速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凝重。渡边一郎，日军特高课在重庆地区的负责人之一，狡猾狠辣，是块极难啃的骨头。但眼下，获取密码本是第一要务。凌啸岳沉吟片刻，缓缓点了点头，语气沉稳：可以。一个字，重如千金。

山猫紧绷的身体似乎松弛了一些，他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的仇恨暂时压下，然后缓缓开口，语速缓慢而清晰：密码本......藏在东亚书局。那地方表面上是一家经营古籍字画的商店，实际上是日军的一个秘密情报中转站。具体藏在书局哪个位置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们内部交接情报，是用一本《论语》作为暗号。

《论语》？凌啸岳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信息，追问一句，什么样的《论语》？市面上《论语》版本众多。

封面右下角，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用暗金色印上去的樱花标记，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山猫补充道，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密码本就藏在那本书的书脊暗格里，需要特定的手法才能打开。

审讯结束，厚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山猫那充满复杂情绪的目光。凌啸岳和沈安娜并肩走在寂静的走廊里，廊壁上昏暗的油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随着脚步晃动。

啸岳，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吗？沈安娜压低声音问道，秀眉微蹙，眼中带着一丝疑虑。她深知情报工作的凶险，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导致致命的后果。

半真半假。凌啸岳脚步不停，语气冷静地分析道，密码本在东亚书局，这个信息可信度很高，他没有必要在这个关键问题上完全撒谎，否则我们一旦核实便知，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但那本带有樱花标记的《论语》......很可能是个陷阱。以日军的谨慎，不会轻易将如此重要的密码本藏在一个明确的暗号里，除非他们想引蛇出洞。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直接放弃这条线索？沈安娜有些担忧，如果山猫提供的是假情报，他们无疑又陷入了僵局。

凌啸岳停下脚步，转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与山猫相似的决绝，但更多的是运筹帷幄的锐利：放弃？不。夜探东亚书局。

沈安娜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惊，脚步也顿住了：太冒险了！山猫刚被我们捕获，日军肯定有所警觉，东亚书局此刻必定守卫森严，如同龙潭虎穴。

越是危险的地方，才越有可能藏着我们想要的真相。凌啸岳语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而且，根据我们之前得到的零星情报，日军近期可能有一次大规模的行动，我们没有时间了。必须尽快拿到密码本，才能掌握主动。

沈安娜沉默了片刻，凌啸岳的分析不无道理，时间确实紧迫。她抬起头，眼中的犹豫被坚定取代，轻轻点了点头：好。什么时候行动？

今晚子时。凌啸岳看了一眼窗外夜幕的深沉，那是守卫换班、人最疲惫、防卫相对最松懈的时刻。

夜幕如墨，沉沉地笼罩着陪都重庆。往日里即便深夜也偶有灯火的街道，此刻也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巡逻队沉重的脚步声和犬吠声，偶尔划破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位于城南一条僻静街道上的东亚书局，早已大门紧闭，一块暂停营业的木牌孤零零地挂在门上，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突兀，仿佛在无声地昭示着什么。

凌啸岳和沈安娜如同两只夜行的灵猫，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书局斜对面的一条狭窄巷子里。巷子深处堆满了杂物，正好为他们提供了绝佳的隐蔽。两人屏息凝神，密切观察着书局的每一丝动静。沈安娜借着月光，用铅笔在一张小纸上快速勾勒着书局的轮廓和守卫的位置，动作轻盈而熟练。

一共四个明哨，两个在门口两侧，伪装成流浪汉，凌啸岳压低声音，对着沈安娜的耳边低语，气息温热，两个在里面大厅来回巡逻，步伐规律。但不能排除有暗哨的可能。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不放过任何细节，我负责解决门口的两个，用最快的速度，尽量不发出声音。你从后门进去，那里相对偏僻。记住，我们的目标只有密码本，找到后立刻撤退，不要恋战，一旦暴露，迅速撤离，安全第一。

沈安娜抬起头，迎上凌啸岳深邃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更多的是信任与决心。她用力点了点头，轻声道：放心。你也小心。

子时的钟声，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沉闷而悠长。几乎就在钟声落下的瞬间，门口那两个看似昏昏欲睡的流浪汉果然有了动静，开始与接班的人低声交谈、交接。就在这新旧交替、注意力最不集中的一瞬间！

凌啸岳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身体猛地从阴影中窜出，动作快如闪电，悄无声息。手中的特制消音匕首在惨淡的月光下划过两道冰冷的寒光，快、准、狠！那两个守卫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喉咙处便已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线，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惊愕与不甘，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甚至没能发出一丝半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