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毒蛇的獠牙(2/2)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勃朗宁,冰冷坚硬的金属枪身隔着笔挺的军装布料传来一丝凉意,那熟悉的触感如同镇静剂,让他混乱如麻的思绪稍稍平复了些许。不行,绝不能乱!他在心中对自己低吼。必须赶在李默然动手之前完成所有部署,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与毒蛇那闪着幽光的獠牙赛跑,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报告!”哨兵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前方,清脆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断了他的沉思。“凌科长,李副处长半小时前来过,让您一回来就立刻去他办公室见他。”
凌啸岳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了冰窟,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半秒。来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绝不是一次寻常的召见。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调整了一下略显急促的呼吸,伸手扯了扯军装的领口,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从容不迫。那扇象征着权力中心的雕花木门,此刻在他眼中却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门后的黑暗里,不知隐藏着怎样的凶险。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办公室内,李默然正背对着门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装饰华丽的指挥刀。刀刃在灯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芒,随着他手腕的动作,光影流转,如同毒蛇吐信。他那双擦得锃亮的军靴,鞋跟偶尔敲击地面,发出“笃、笃”的脆响,在这过分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在为某种不祥的仪式倒计时。
“啸岳啊,”李默然缓缓转过身,脸上挂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反射着灯光,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细缝,“刚接到一份密报,有人匿名诬告我通共呢。”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手指却加大了擦拭的力度,“你说现在的年轻人,心思怎么就这么活络,偏偏学会了这些阴私伎俩?”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指挥刀“哐当”一声杵在办公桌上,刀鞘上镶嵌的各色宝石在灯光下闪烁不定,折射出妖异的光彩,像是在炫耀着某种刚刚猎获的战利品。“对了,忘了告诉你,老领导近来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从今晚起,由我暂代他的职务,主持处里的日常工作。”
毒蛇的信子,已经冰冷地舔到了脖颈。凌啸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看着对方镜片后那深不见底的寒光,突然想起沈安娜冒险给他看过的那张模糊照片——南京沦陷时的混乱街头,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日军军官正与伪政府的官员握手言欢,那人胸前口袋里露出的半截钢笔,笔帽上那个独特的鹰隼标志,和李默然此刻别在衬衫口袋上的那支,一模一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副处长英明。”凌啸岳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巧妙地掩去了眸底翻涌的杀意与惊涛骇浪。他必须冷静,必须伪装,不能有丝毫破绽。“属下刚从防空指挥中心勘察回来,那里的布防还有些疏漏,需要立刻加强,以防日军夜间空袭。”他刻意加重了“日军”二字,目光却警惕地观察着李默然的反应。
李默然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用手指在光滑的刀柄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嗒、嗒、嗒”的声响。那节奏不紧不慢,却像某种死亡倒计时,一声声敲在凌啸岳的心上,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每一次搏动都在计算着距离“惊蛰”行动开始的时间,每一秒都显得如此漫长而珍贵。当对方终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时,凌啸岳几乎要虚脱,但后颈的汗毛却依旧根根倒竖,不敢有丝毫松懈——就在刚才转身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李默然办公桌上摊开的文件一角,那娟秀却透着凌厉的字迹,赫然写着“迷雾小组”四个大字!
夜风不知何时变得凛冽起来,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凌啸岳几乎是小跑着走向通讯室,每一步都透着焦急。必须立刻通知秦海龙,老领导被软禁的消息绝不能再传到李默然的耳朵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经过走廊时,他敏锐地注意到,档案室门口多了两个面生的宪兵,他们眼神警惕,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气氛肃杀。而沈煜默那间总是亮着灯、充满书卷气的办公室窗口,此刻却是一片死寂的漆黑。
毒蛇,已经开始清理巢穴里那些可能碍事的石头了。沈煜默恐怕……凌啸岳不敢再想下去,心中涌起一阵悲愤与无力。
通讯线路发出“沙沙”的电流声,如同鬼魅的低语。凌啸岳用早已约定好的加密暗语迅速交代完情况,挂断电话的瞬间,墙上的挂钟沉重地敲响了十一下,悠长的钟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仿佛在为某些即将逝去的生命默哀。距离“惊蛰”行动开始,还有整整五个小时。而他知道,李默然此刻一定正站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黑暗角落,用那双淬满剧毒的獠牙,死死瞄准了“迷雾”小组每一个人的咽喉。
他下意识地摸出贴身携带的怀表,冰冷的金属外壳在掌心泛着寒意。打开表盖,表盘内侧贴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那是沈安娜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的侧影,是他偷偷拍下的。照片上的她,正低头专注地记录着什么,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只有他能读懂的温柔笑意。凌啸岳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她的脸颊,对着这方寸之间的爱人无声地说了句:“等我。”将怀表揣回口袋时,金属外壳的棱角硌得胸口一阵生疼,那痛楚却如此真实,像是某种滚烫的誓言在灼烧着他的灵魂,提醒着他肩上沉甸甸的责任与心中那份不容割舍的牵挂。
街道尽头突然传来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又迅速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如同一个短暂的幻觉。但凌啸岳知道,那不是幻觉,是秦海龙在用约定的方式发出警告——李默然已经动手了!他最后看了一眼灯火管制下的重庆城,远处防空警报塔的轮廓在朦胧的月光下像一柄出鞘的利剑,沉默地守护着这座饱经沧桑的城市。而他腰间的勃朗宁,保险栓已经悄悄打开,冰冷的枪身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与毒蛇的生死对决。
“惊蛰”行动的大幕,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拉开。而在这危机四伏的舞台中央,毒蛇的獠牙,正闪烁着致命的寒光,等待着最佳的扑杀时机。一场无声的较量,已然进入白热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