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狩猎游戏(2/2)
照片的背景是南京玄武湖畔,阳春三月,樱花烂漫。年轻的李建国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意气风发地站在一位和服女子身旁,两人相视而笑,神情亲昵。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樱花树下,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正望向镜头方向,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凌啸岳的心脏骤然一紧——那张脸,纵然经过岁月的雕琢,他也绝不会认错,赫然是如今潜伏在重庆的日本间谍头子,渡边一郎!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突然传来清晰的皮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响。那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感,由远及近。凌啸岳的反应快如闪电,右手如同鬼魅般探出,精准地捏住照片一角,顺势一翻手腕,那张足以颠覆一切的照片便消失在他胸前怀表的夹层里。他合上怀表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磨砂玻璃门外,李建国略显佝偻的身影出现了,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桶口氤氲着袅袅的白色热气,在这清冷的凌晨显得格外突兀。当这位看似和蔼的老领导推门而入时,凌啸岳正对着台灯,眉头微蹙,专注地研究着一本摊开的密码本,仿佛已在此处枯坐一夜,未曾挪动分毫。
小凌还没休息?李建国,这位档案室的副处长,脸上堆起温和的笑容,眼角的皱纹因这笑容而愈发深刻。他将保温桶轻轻推到凌啸岳面前,带着几分家常的亲切,拙荆夜里炖的莲子羹,给你送点过来,补补身子。看你这几天为了沈煜默同志的案子,熬得眼睛都红了。
瓷碗碰撞保温桶内壁的轻响,在这死寂的档案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诡异。李建国的目光在凌啸岳脸上停留片刻,随即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听说沈煜默同志牺牲了?真是可惜了,多好的小伙子,业务能力强,人又踏实肯干...
凌啸岳舀起莲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沈煜默的死讯,属于最高级别的绝密,整个重庆站,除了站长和几位核心领导,便只有执行相关任务的他和秦海龙知晓。秦海龙也是半小时前才通过加密渠道得知详情。李建国是如何这么快得知的?而且,他此刻提起沈煜默,是无心之言,还是有意试探?
凌啸岳抬眼望向这位平日里对他颇为关照的老领导,对方镜片后的眼睛显得有些浑浊,却又透着一丝长辈般的慈祥。然而,就在灯光以某个角度折射过镜片的瞬间,凌啸岳捕捉到一丝一闪而逝的锐利,像冰锥般刺向他的心底。
多谢李处关心,也替我谢谢伯母的心意。凌啸岳将莲子羹轻轻推回对方面前,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只是最近胃不太好,怕是无福消受,辜负了伯母的一番美意。对了,李处,上次您提到的码头走私案,我们这边似乎查到了一些新的线索,正准备向您汇报...
李建国端起瓷碗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起些许白意。凌啸岳的眼角余光敏锐地注意到,他袖口内侧沾着几点不易察觉的银灰色粉末——那是只有在码头仓库才会用到的特种防锈漆,凌啸岳在之前的实地侦查中见过这种漆料。
就在此时,窗外突然掠过一道迅捷的黑影,如同夜枭般无声无息。凌啸岳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下意识地瞥向楼下。树影婆娑中,秦海龙高大的身影隐在暗处,正以一个极其隐蔽的角度,向他比了个手势:目标车辆出现。
年轻人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李建国放下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他起身时,似乎有些踉跄,故意撞翻了桌角的笔筒。
哎呀,你看我这老糊涂了。李建国说着,弯腰去捡。
钢笔散落满地的瞬间,凌啸岳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他清楚地看见,李建国腰间枪套的位置,比标准的佩戴方式低了足足两寸。这个微小的细节,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这是长期将枪藏在腋下养成的习惯,为了拔枪更快,更隐蔽。而标准的军统佩戴方式,绝不会如此!
脚步声逐渐消失在楼梯拐角,凌啸岳立刻扯开领口的风纪扣,仿佛要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衬衫,紧紧贴在脊背上,冰凉刺骨,如同裹上了一层冰甲。他抓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机,迅速拨通了那条只有少数几人知晓的加密线路:老方,立刻帮我查南京沦陷前所有外国领事馆的宴会记录,特别是德国领事馆的,我要找一张照片上的人...
电话那头的电流杂音中,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声,划破了凌晨的宁静!凌啸岳心中一凛,猛地挂断电话。几乎是同时,楼下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啸叫,刺耳得如同野兽的哀嚎。
他一个箭步冲到窗边,只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如同失控的野兽,撞断江边码头的护栏,带着一团火光,轰然坠入奔腾咆哮的嘉陵江。秦海龙举着一把还在冒烟的左轮手枪,沉默地站在码头边缘,江水倒映着冲天的火焰,在他坚毅的瞳孔里跳动,仿佛化作了复仇的鬼火。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厚重的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洒向江面时,打捞队终于从冰冷的江底拖起了那辆已经严重变形的轿车。李建国的尸体被死死卡在扭曲的驾驶座上,胸口插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军用匕首,刀柄上缠着的一截白绸,在江风中微微飘荡,上面绣着一朵妖艳的梅花——那是苏曼丽常用的丝巾,她总喜欢用这样的丝巾点缀自己。
凌啸岳蹲在岸边,面色凝重地看着法医进行初步检查。他看到法医从死者紧咬的牙缝里,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小片金箔。金箔上,用极小的日文阴刻着两个字:。
内鬼找到了,沈煜默同志的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秦海龙走到他身边,将烟蒂狠狠摁灭在焦黑变形的车壳上,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却没有注意到凌啸岳那只紧紧攥起、指节泛白的拳头。
那金箔的切口崭新,边缘锐利,分明是死后才被人强行塞进去的!真正的,此刻正站在警戒线外,用一块雪白的手帕捂着口鼻,似乎在嫌弃现场的焦糊味。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不易察觉的、胜利的寒光。
江水卷着汽车的残骸,浩浩荡荡地向东流去。凌啸岳望着江面泛起的白色泡沫,心中一片冰凉。他突然想起沈安娜曾经说过的话:最危险的敌人,往往藏在最安全的地方,披着最无害的外衣。
他缓缓摸出怀表,打开夹层,那张玄武湖畔的照片在微凉的晨风中微微颤动。樱花树下,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渡边一郎,正对着镜头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而他胸前别着的徽章,在照片模糊的光影中,依然能辨认出那独特的形状——那是重庆商会的会徽!
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凌啸岳将怀表郑重地揣回内袋,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知道,这场精心布局的狩猎游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真正的毒蛇,此刻正盘踞在这座城市的心脏地带,吐着分叉的信子,等待着下一次致命的扑击。他必须更加小心,因为他的对手,远比想象中更加狡猾,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