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禅位之谜(2/2)

是什么时候变的?是权力?是野心?还是这帝王之家与生俱来的诅咒?

“为什么?”赵匡胤的声音嘶哑。

赵光义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死灰。事已至此,他反而平静下来,惨笑道:“为什么?皇兄问我为什么?这些日子,你频频召见德方、德昭,宫中传言你要立储……皇兄,我今年三十八了,等你等了十年!这开封尹的位置,我坐得够久了!”

“所以你要杀朕?”赵匡胤握斧的手青筋暴起。

“我不想杀你!”赵光义忽然嘶吼起来,眼泪夺眶而出,“可我更不想死!皇兄,古往今来,哪个夺嫡失败的亲王有好下场?德方若登基,他会容我吗?德昭若登基,他会容我吗?我不想死啊,皇兄!”

他跪倒在地,以额触地,痛哭失声。

赵匡胤怔住了。他看着痛哭的弟弟,看着那因恐惧和绝望而颤抖的脊背,心中的愤怒渐渐被无尽的悲哀取代。是啊,古往今来,帝王家事,从来都是鲜血铺路。他若传位德方或德昭,光义必死无疑。而他若传位光义……德方、德昭呢?

烛火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窗外风雪更急,拍打着窗棂,仿佛万千冤魂在哭嚎。

良久,赵匡胤缓缓放下了玉斧。

他走回御案后,坐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弟,声音疲惫得如同老了十岁:“起来吧。”

赵光义不敢动。

“朕叫你起来!”赵匡胤低喝。

赵光义这才颤巍巍站起,垂首而立,如待宰羔羊。

“你听着,”赵匡胤一字一顿,“今夜之事,朕当作从未发生。你袖中的毒酒,你暗格里的‘牵机引’,朕都会替你处理干净。从今往后,你不许再动任何歪念,更不许伤害德方、德昭他们一根汗毛。你可能做到?”

赵光义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兄。

“回答朕!”

“臣弟……臣弟能做到!”赵光义再次跪倒,这次是真心实意地磕头,“谢皇兄不杀之恩!”

赵匡胤疲惫地挥挥手:“朕会下诏传位于你,你做好准备。”

赵光义浑身一震,抬头时眼中全是震惊与茫然。他机关算尽,甚至不惜下毒,为的就是这个结果。可当真听到这句话时,他却不敢相信。

“为什么……”他喃喃道。

“因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赵匡胤望向窗外的风雪,“德方仁厚,但魄力不足;德昭聪慧,但太过年轻。如今北汉未灭,辽国虎视,朝中暗流涌动……这江山,需要一个有手段、有魄力的人来坐镇。你,比他们合适。”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但你要记住,这江山是赵家的江山,这百姓是天下的百姓。你坐上这个位置,就要对得起它,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天下苍生。若你日后暴虐无道,残害兄弟,朕纵然身在万里之外,也必取你性命。”

最后一句,杀气凛然,赵光义浑身冷汗。

“臣弟……谨记皇兄教诲。”

“去吧。”赵匡胤闭上眼,“记住你今夜答应朕的话。照顾好德方、德昭他们,照顾好这江山。”

赵光义再拜,踉跄退下。殿门开合间,风雪卷入,烛火剧烈摇晃,在墙上投下诡异的光影——那正是史官后来所记的“烛影斧声”。

殿中重归寂静。赵匡胤独坐良久,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一口黑血,溅在御案上。他虽未饮毒酒,但怒极攻心,加上这些年的积劳,内息已然紊乱。他运功调息,将毒素逼出,脸色却苍白如纸。

窗外风雪呼啸,仿佛在呜咽。赵匡胤拿起那柄玉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今夜,他本可以杀了光义,清理门户。但他没有。不是不敢,是不忍,更是……不能。

杀了光义,朝局必乱。辽国、北汉、吐蕃,都会趁机发难。这他一手缔造的太平,将顷刻崩塌。他不能为了私愤,毁了大宋江山,毁了天下苍生。

所以,他选择了最痛,却最稳妥的路——以此为契,完成权力交接,然后离开。

他铺开宣纸,提笔写下传位诏书。字字千钧,笔笔如刀。写罢,他盖上传国玉玺,将诏书封入金匮。接着,他又写下一封密信,是给德方和德昭的,嘱咐他们好生辅佐皇叔,兄弟和睦,守护赵家基业。

做完这一切,已是四更天。雪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赵匡胤推开殿门,站在廊下,看着黎明前的皇城。琉璃瓦上的积雪反射着微光,整座宫殿如琉璃世界,美得不真实。

他想起逍遥子的信,想起段思平的等待,想起华山之约。一年,只剩下一年了。而在那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安排好一切,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晨钟响起,惊起寒鸦。赵匡胤转身回殿,背影在晨曦中拉得很长。这一夜,大宋的皇位更迭已成定局;这一夜,烛影斧声的谜团就此埋下;这一夜,一位帝王即将走下御座,去追寻那武道至极的破碎虚空之路。

而他手中的玉斧,终究没有染上亲兄弟的血。这或许,是他作为帝王、作为兄长、作为武者,最后的仁慈,也是最后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