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逍遥来信(2/2)
接下来是关于精神境界的论述:
“能量虽足,若无相应精神境界驾驭,亦如孩童持利刃,未伤敌先伤己。弟以为,破虚空所需之精神境界,非是寻常‘心无杂念’,而是‘天人合一’之极致——忘我,忘物,忘天地,乃至忘‘忘’本身。”
“此境界难以言传,弟仅能以比喻言之:譬如观水。初时见水是水,此凡夫境界;继而见水非水,此智者境界;再而见水仍是水,然知其所从来,明其所将往,此觉者境界;最终,水我两忘,无分彼此,此或近‘合一’之境。”
段思平沉吟良久。逍遥子这番话,与他这些年的感悟不谋而合。武道至高境界,确实已超越了招式、内力这些有形之物,关乎心性,关乎对天地至理的领悟。他在苍山洱海间静坐时,也曾有过类似的体验——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与山水融为一体,物我两忘。
但那种状态可遇不可求,如何稳定达到,又如何在那样的状态下引动天地能量、突破虚空,仍是未解之谜。
素绢上的文字继续显现,这次是逍遥子的一些猜测和疑问:
“段兄,弟有一疑久存于心:破碎虚空之后,究竟是何光景?是抵达另一重天地,还是化为虚无,回归本源?道家典籍有‘飞升’之说,佛门经典言‘涅盘’之境,儒家先贤讲‘天人合一’。三者所言,是否同一事?”
“弟尝思之,或许所谓破碎虚空,并非去往某处,而是突破现有认知之局限。譬如井蛙观天,以为天如井口大;及至跃出井外,方知天地广阔。然井外仍有更大天地乎?若跃出井外之蛙再跃,是否又能见新天?”
这段文字之后,逍遥子笔锋一转,写下了他最新的一次尝试:
“去岁冬至,弟于天山绝顶设坛,以周天星辰大阵汇聚天地之气,尝试引一丝星辰之力入体。初时甚顺,觉体内真气与星辰之力交融,修为暴涨三成有余。然持续一炷香后,忽感心神震荡,仿佛有无数声音在脑中嘶吼,眼前幻象丛生。弟急收功调息,三日后方复。此次尝试虽未成功,却证实两点:其一,引动天地能量确有可能;其二,若无足够精神修为驾驭,必遭反噬。”
看到此处,段思平不禁为老友捏了把汗。逍遥子行事向来胆大,这样的尝试危险至极,稍有不慎便是走火入魔、形神俱灭的下场。但他也理解,武道之途本就是逆天而行,不敢冒险,便永远无法突破。
书信的最后部分,逍遥子提出了一个建议:
“段兄,弟以为,单凭一人之力,欲破虚空难如登天。不若约定时日,三人齐聚,各展所长,共参此道。弟已传书赵兄弟,邀其两年后华山一会。届时段兄若愿来,弟当扫榻以待。”
“又及:此次传讯所用青鸟,乃弟以特殊法门驯养,可日行三千里,且能识人气息。段兄若有回信,可系于此鸟足上,它自会寻弟。”
文字至此结束。素绢上的光芒渐渐黯淡,那些流动的字迹也固定下来,恢复成普通的墨迹。但段思平知道,这绢上还藏着更深层的信息——逍遥子在信中提及的“周天星辰大阵”的布设之法、“穴位与星辰对应”的详细推算,必然以密文形式隐藏其中,需要特殊方法才能解读。
他将素绢小心卷起,收入怀中。窗外,雨已经完全停了,夕阳从云层后露出半边脸,将苍山十九峰染成金色。洱海的水面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层碎金。
段思平走到窗前,望向西北方向。那里是万水千山,是天山缥缈峰,是逍遥子现在的地方。他知道自己会去。不仅为破碎虚空之秘,也为那份肝胆相照的兄弟情谊。这世间能与他论道的人不多,逍遥子是一个,赵匡胤是一个。三人虽然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一个求天道,一个求武道,一个求王道——但最终的目标,或许都是超越凡俗,触摸那不可知的境界。
只是……他想起赵匡胤肩上的担子。那位兄弟是大宋皇帝,身系天下苍生,能否放下一切,来赴这两年之约?
段思平轻轻叹息。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缘法,强求不得。他能做的,只是继续走自己的路,在约定之日抵达华山。至于赵匡胤来或不来,那是他的选择。
夜幕降临,宫灯渐次亮起。段思平回到案前,铺纸研墨,开始给逍遥子写回信。他要告诉老友,两年之约,他必赴;还要与逍遥子探讨几个武学上的疑问,以及……关于那“五星连珠”和“北斗北极成线”两个时机的思考。
笔尖在纸上滑动,墨迹渐干。殿外,那只青鸟不知何时又飞了回来,静静立在廊下,金色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光,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守望。守望这三个人,如何在这纷扰的世间,追寻那条通往天际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