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围城(1/2)

采石矶方向的喊杀声与烽烟,即便隔着数十里江面与山峦,也仿佛化作了无形却有质的沉重压力,沉甸甸地压在金陵城每一个人的心头。那里的战事虽未见最终分晓,但宋军成功架设浮桥、步骑精锐源源不断踏上南岸的消息,伴随着零星溃兵与飞鸽传回的只言片语,早已如瘟疫般在金陵城内外蔓延开来。长江天险,这南唐君臣倚仗了数十年的心理屏障,正在采石矶遭受着前所未有的、也是最直接的冲击。一旦采石有失,金陵门户洞开,那滚滚东流的江水,将不再是守护的巨龙,反而可能成为倒灌的怒涛。

金陵城内,恐慌如同春日里滋生蔓延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酒肆茶楼的议论、市井坊间的耳语,最终攀爬进巍峨宫墙的缝隙。物价开始飞涨,尤其是粮米盐布等必需品;有门路的富户巨贾暗中收拾细软,寻找出城或避难的途径;军营中,士卒的士气越发低迷,窃窃私语里充满了对未来的茫然与对上司的不信任。尽管林仁肇早已从采石前线抽调部分精锐回防,并凭借其铁腕与威望日夜巡视,弹压不稳迹象,斩杀了几名散布谣言或意图劫掠的兵痞,但那种大厦将倾前的细微崩裂声,似乎已在每一块砖石、每一颗人心之间回响。

皇宫深处,澄心堂内炉火燃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却驱不散李煜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忧惧与彷徨。他面前摊开着来自采石矶的军报,以及各地呈上的告急文书,字字句句都透着不祥。宰相陈乔、内史舍人张洎等近臣侍立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堂内只闻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林将军…还能守住采石多久?”李煜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并未从文书上移开,仿佛在问文书,又像是在问自己。

陈乔与张洎交换了一个眼神,陈乔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斟酌着词句:“陛下,林将军忠勇为国,采石将士用命,必能…必能阻敌于江北。然宋军势大,曹彬用兵老辣,浮桥已成,恐…恐非长久之计。”他顿了顿,偷眼观察李煜神色,见其并无怒色,才继续道,“为今之计,当思长远。金陵城高池深,粮草充足,足以固守。然困守孤城,终非良策。若能得强援外助,内外夹攻,或可解此危局。”

“强援?”李煜终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光芒,“卿是指…?”

张洎急忙接口,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希望:“陛下,北朝大辽,控弦百万,雄踞朔漠,素与中原为敌。昔年宋主篡周,辽主便有南下之意。今宋军倾国之力南侵,河北空虚,实乃千载良机!若陛下能遣一能言善辩、熟知北地之重臣,携厚礼国书,北上面见辽主,陈明唇亡齿寒之理,许以破宋之后,江淮之地共分之利,岁岁纳贡称臣,辽主雄才大略,岂会坐视宋朝坐大?一旦辽骑南下,宋军必回首自救,则金陵之围立解,江南可保无恙!”他将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仿佛那北方的援兵已然在途。

这番话,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星火花,瞬间点燃了李煜心中那早已奄奄一息的希望之火。他本非雄主,性喜文墨,厌恶兵凶战危,内心深处对强大的宋军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林仁肇的忠勇固然可恃,但采石矶的激烈战况让他对单纯防守越来越缺乏信心。此刻,张洎描绘的“辽国干预”图景,为他提供了一条看似可以逃避眼前绝境、将危机转嫁出去的路径。这幻想,基于对辽国实力的模糊认知、对地缘政治的粗浅理解,以及一种近乎溺水者抓住浮木的迫切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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