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探亲（2/2）

一家人难得地围坐在一起用了顿简单的晚饭。席间，赵匡胤尽量捡些军中的趣事、北地的风物来说，逗得小德昭咯咯直笑，气氛倒也温馨。然而，无论是赵弘殷偶尔凝重的神色，还是王氏那始终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轻愁，都让这份温馨之下，潜藏着暗流。

饭后，赵弘殷以考校孙子功课为由，带着依依不舍的德昭去了书房，将空间留给了儿子与儿媳。

室内只剩下两人，烛火跳跃，映照着彼此的面容。白日里的强颜欢笑渐渐褪去，真实的忧虑浮上水面。

王氏为赵匡胤斟上一杯热茶，轻声问道：“夫君，此次回来，能待多久？”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赵匡胤接过茶杯，指尖感受到瓷壁传来的温热，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说不准。陛下病重，朝中……局势微妙。我身为外将，不宜在城中久留，恐怕过两日便要回营中去。”

王氏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明白。只是……如今城中流言四起，都说陛下……都说朝廷恐有大变。妾身一介女流，不懂军国大事，只是心中实在难安。夫君你如今位高权重，又刚立下大功，树大招风，妾身只怕……”

她没有说下去，但赵匡胤明白她的担忧。功高震主，历来是为人臣者的大忌。尤其是在主少国疑、权力交接的敏感时期，他这样手握重兵、声望正隆的将领，更是身处风口浪尖，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赵匡胤放下茶杯，伸出手，轻轻覆在王氏微凉的手背上，感受着她因操持家务而略显粗糙的肌肤。他看着妻子眼中清晰的忧虑，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他想起北伐战场上金戈铁马的豪情，想起瓦桥关浴血奋战的惨烈，也想起被迫班师时那壮志未酬的憋屈，更想起如今汴梁城中那看不见却感受得到的暗流汹涌。

“秀英，”他唤着她的闺名，声音低沉而坚定，“这乱世，确非安居之所。陛下待我恩重，我自当尽忠王事。然则，我也并非毫无准备。军中自有生死相随的兄弟，家中……亦有你需要替我守护。无论外界风雨如何，你只需照顾好父亲与德昭，稳住家中，便是对我最大的助力。”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要穿透这黑暗，看清未来的迷局：“至于前程……是福是祸，终究要靠自己去争，去闯。我赵匡胤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对得起陛下，对得起将士，也对得起这个家。”

王氏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与力量，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的慌乱似乎被抚平了些许。她反手握住他的大手，轻声道：“妾身知道了。家中一切，自有妾身。只盼夫君……无论何时，都以自身安危为重。我与德昭，还有父亲，都在家里等着你。”

烛光下，夫妻二人双手交握，彼此的目光中都映照着对方的影子。乱世之中，这份相濡以沫的温情与理解，远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加珍贵，也更能给予彼此前行的勇气。窗外，夜风渐起，吹动着院中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为这动荡时局中一个小小的家庭，奏响一曲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序曲。短暂的团聚，无法驱散笼罩在头顶的阴云，却足以让疲惫的心灵，获得片刻的喘息与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