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赵匡胤的野望（1/2）

新婚的喜庆气息如同尚未散尽的酒香，依旧在行营的各个角落若有若无地飘荡。那些高悬的红绸在晨风中轻轻摆动，与森严的兵戈、肃穆的营帐形成了奇异的交织。赵匡胤独自立在了望台上，这处高地可以俯瞰大半个营区，也能望见远方在晨曦微光中逐渐显露出轮廓的山峦与荒原。

他身上仍穿着那身象征吉庆的绛红婚服，柔软的丝绸质地与他惯常披挂的冰冷铁甲截然不同，此刻贴附在身上，带来一种陌生而又令人恍惚的温暖。然而，这份温暖却无法完全渗透进他此刻翻涌不息的心湖。夜风带着塞外特有的干冷气息，掠过他的面颊，试图冷却那份因深度思考而带来的灼热。

段思平昨夜那番言语，不仅仅是警示，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内心深处某扇一直紧闭的门。门后，并非简单的权谋算计，而是一个更为庞大、复杂，甚至带着几分令人敬畏的世界图景。

他的思绪飘得很远。仿佛又回到了那些随军征战的岁月，不仅仅是金戈铁马的豪迈，更多的是战争留下的满目疮痍。他记得一个被焚毁的村庄，焦黑的断壁残垣间，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呆呆地坐在井边，手里攥着半个发黑的馍，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碎。他记得行军路过一片乱葬岗，野狗啃食着无人认领的尸骸，那景象如同地狱的缩影。这些画面，以往或许会被胜利的喜悦和升迁的兴奋暂时掩盖，但在此刻夜深人静之时，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压在他的心头。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低声吟诵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诗句，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涩意。他追求的，难道仅仅是自己的功成名就，封侯拜将吗？若这功业是建立在无数这样的惨剧之上，建立在山河持续破碎、百姓流离失所的基础之上，那这功业，意义何在？

柴荣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这位陛下，确有匡扶天下之志，对自己更是恩宠有加，信任非常。这份知遇之恩，他铭感五内，愿以死相报。然而，帝王心，深似海。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之后，紧接着便是隆重的赐婚与毫不掩饰的信重，这其中除了真实的感激，是否也掺杂着君王驾驭臣下的平衡之术？段思平提醒他警惕慕容龙城这等外敌，但身处权力漩涡，真正的危险，往往来自于看似牢固的联盟内部，来自于那至高无上宝座之下涌动的暗流。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北方，那片被晨曦染上一层淡金色的广袤土地之后，是更为强大和危险的契丹。萧挞凛，这个名字从段思平口中说出时，带着一种连这种高手都予以重视的凝重。与这样的对手交锋，不再仅仅是战场上的捉对厮杀，更是国力、后勤、谍报、人心、乃至时运的综合较量。他仿佛能看到北方草原上，契丹铁骑扬起的滚滚烟尘，能听到那预示着毁灭与征服的铁蹄声。这份压力，远非征讨南唐、后蜀时可比。

而段思平与逍遥子的存在，则为他展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可能性。那是对个体生命极限的探索，是对天地至理的追寻，是超越世俗权力与纷争的“道”。那“破碎虚空”的传说，虽然渺茫，却如同夜空中最遥远的星辰，散发着清冷而诱人的光辉，吸引着他灵魂深处某种不羁的渴望。那是一条孤独却自由的道路，或许能摆脱这尘世的一切束缚。然而，他放得下吗？放不下这军中同生共死的兄弟，放不下刚刚许下誓言的新婚妻子，放不下这满目疮痍却又让他魂牵梦绕的故土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