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汴京暗流(2/2)

“姑父没事,”柴荣打断他,语气却沉了下去,“但被绊住了。陛下年纪大了,疑心重,听不得半句‘兵权’‘功高’。那些人就是看准了这点,想一点点削咱们的势。”他把斧头往地上一扔,“昨天我去见姑父,他书房的墙上多了幅画,画的是汉高祖斩韩信,你说,那是什么意思?”

院子里的石榴树落下一片叶子,正好飘在赵匡胤手背上。他想起自己刚从军时,郭威把他叫到帐里,指着地图上的燕云十六州说“你看这地界,被契丹占了多少年,咱们汉人在那儿活得猪狗不如”,那时的烛火跳得厉害,映得郭威眼里全是红血丝。

“他们想动护圣军,得先问问我手里的刀。”赵匡胤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撞城门时的狠劲。

柴荣忽然笑了,捡起块劈好的柴扔进柴房:“别冲动。现在动,就是给他们送把柄。”他转身往屋里走,“我让人备了酒,咱们边喝边说。对了,你在河中学的那套棍法,回去得多练练,不光能打人,还能防身——这京城里的暗箭,可比战场上的刀枪难防多了。”

进屋时,见桌上摆着两坛酒,还有碟酱牛肉,跟在邺城军营里吃的没什么两样。柴荣给两人各倒了一碗,酒液晃出碗沿,溅在桌面上,像几滴深色的血。

“知道为什么让你别主动求见吗?”柴荣端起碗,与他碰了一下,“他们就等着抓你的错处,你一露面,说你‘急于攀附’;你不露面,说你‘心怀不满’。左右都是坑。”

赵匡胤仰头饮尽碗中酒,酒液入喉时带着股烈劲,烧得他喉咙发烫:“那我就什么都不做?看着他们把咱们的弟兄一个个调走,把郭将军架空?”

“不是什么都不做。”柴荣的目光落在窗外,夜色已浓,远处的宫城方向隐约有灯火闪烁,“是要等。等一个机会,一个让他们挑不出错,却能让陛下看清真相的机会。”他顿了顿,看向赵匡胤,“我们护圣军,得更硬气些。不光是能打仗,还得让人挑不出错——军纪、操练、账目,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他们想抓把柄,咱们就偏不给。”

窗外的风越来越紧,吹得窗棂吱呀作响。赵匡胤想起河中南门的那个清晨,自己扛着枣木杆撞城门,撞得肩膀渗血,却听见身后弟兄们齐声喊“破!破!破!”。此刻的汴京,就像那扇被碎石堵死的城门,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只要找对了方向,用对了劲,总能撞开条缝。

他又给自己倒了碗酒,这次没急着喝,只是看着酒液里自己的影子。那影子有些模糊,却透着股不肯低头的硬气。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怕是比撞城门时更难,没有硝烟,没有厮杀,却处处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但他不怕,就像柴荣说的,护圣军得更硬气些,他赵匡胤,也得更沉得住气些。

夜色渐深,离开柴荣府邸时,街上的灯笼大多灭了,只有更夫的梆子声在空荡的巷子里回荡,一声,两声,敲得人心里发紧。赵匡胤走在青石板上,脚步声被拉得很长,像在跟这暗流涌动的汴京较劲。他知道,自己脚下的路,从战场延伸到了朝堂,难走了十倍,却也必须走下去——为了郭威的信任,为了柴荣的嘱托,更为了那些在河中南门,跟他一起用枣木杆撞城门的弟兄。

走到街角时,又看见那个穿蓝布长衫的汉子,还在摇着折扇。赵匡胤没理他,只是挺直了脊背,往护圣军的营房走去。月光落在他身上,把影子刻在青石板上,像一道不肯弯折的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