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月下初谈（2/2）

段思平捻着胡须，缓缓点头。他想起年轻时在南诏故地，总想着用刀剑劈开乱世，后来才懂得，真正的安宁，从来不是杀出来的。就像此刻的篝火，与其拼命添柴让它烧得炽烈，不如让它保持着稳定的温度，既能取暖，又不会引火烧身。“先生说得是。年轻时总想着‘破’，年纪大了才明白，‘守’比‘破’更难，也更重要。”

“哦？”赵匡胤来了兴致，“段兄这话怎么说？”

“就拿这黄河来说，”段思平指着不远处的河面，“大禹治水，不是靠堵，是靠疏。乱世就像洪水，光靠杀杀杀，只能堵一时，要想让它顺顺当当流入大海，得有河道，有堤坝，有懂得顺水势的人。”他顿了顿，看着赵匡胤，“你想荡平乱世，这是‘破’；将来如何让百姓安稳度日，这才是‘守’。”

赵匡胤低头看着掌心的贝壳，忽然觉得这小小的壳子里，仿佛藏着大大的道理。少年人心里那些关于“建功立业”的模糊念头，像是被月光照亮了，渐渐清晰起来。

逍遥子看着两人，嘴角噙着笑意：“武道也好，治世也罢，说到底都是在‘懂’字上下功夫。懂自己的斤两，懂世事的难处，懂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他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就像这篝火，烧得太旺会熄得快，保持着余烬，才能到天明。”

夜色渐深，黄河的浪涛声也变得柔和了些。段思平往火堆里添了最后几根细柴，火苗慢慢弱下去，变成一堆暗红的炭火，却依旧散发着温暖。赵匡胤将贝壳小心地揣进怀里，像是藏起了一份珍贵的礼物。逍遥子则走到河边，望着月光下奔腾的河水，素色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没有人再说话，却没有丝毫尴尬的沉默。段思平想着自己未完的武道之路，那些藏在“段尘”这个名字背后的过往，此刻都化作了炭火般的温吞；赵匡胤琢磨着“守”与“破”的道理，少年人的心里正有新的想法在萌芽；逍遥子望着河水，仿佛在倾听天地的低语。

风从河面吹来，带着水汽的清凉，拂过三人的脸颊。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过往，甚至连名字背后都藏着各自的秘密，却在这黄河岸边的夜色里，因一堆篝火，几句闲谈，生出了一种奇妙的默契。

炭火渐渐化作灰烬，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段思平知道，天亮后他还要继续追寻武道的极致，带着阿萝的遗愿，走完剩下的路；赵匡胤明白，他的征途才刚刚开始，那些关于平定乱世的抱负，需要用双脚一步步去丈量；逍遥子清楚，他只是这乱世中的过客，相遇与别离，本就是天道循环的一部分。

但此刻，这龙门渡的夜色，这堆将熄未熄的篝火，这几句关乎理想与追求的闲谈，已在他们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就像黄河水冲刷过的岩石，或许不会改变形状，却已被刻上了属于彼此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