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色黎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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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靖王府偏殿。

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门窗紧闭,炭火烧得极旺,却依旧驱不散那股从主位之人身上散发出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萧谨言裹着厚厚的玄色貂裘,靠坐在铺了厚软垫的紫檀木椅中,脸色依旧苍白得惊人,嘴唇没有半分血色,但腰背挺得笔直,那双眼睛沉静如水,扫视着下方面色各异的几位重臣。

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内阁次辅张阁老、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皆是朝中肱骨,亦是萧谨言能够信任的核心班底。他们显然已经得知了靖王苏醒的消息,此刻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庆幸,但看到萧谨言的状态,又都难掩忧色。

“本王昏迷期间,有劳诸位稳定朝局。” 萧谨言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久违的威压,“现今局势如何,边关可有异动,京中又有何议论,一一报来。”

陆炳率先出列,言简意赅地汇报了京城内外治安、各方势力动向,重点提到了太后及部分宗室近日“关切”甚密,似有异动。

兵部尚书则汇报了北境平州战事已暂缓,北狄“铁鹞子”退去,但边境压力不减;南疆则局势初定,黑水部溃散,然有北狄“狼骑”与邪教“荆棘之眼”残党潜入中原,去向不明,疑似指向颍川。

户部尚书则禀报了各地秋税收缴情况,以及为应对可能的动荡,粮草物资的储备与调拨。

萧谨言静静听着,偶尔打断询问一两个关键细节,思路清晰得可怕,完全不像一个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人。只有那偶尔几声压抑的轻咳,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他的虚弱。

当听到“狼骑”与“荆棘之眼”残党疑似指向颍川时,他眸色骤然一深。这与之前林肃(通过赵破虏)传来的预警,不谋而合。

“颍川……” 萧谨言低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水陆要冲,连通南北,若在此地生乱,足以震动半壁江山。陆炳。”

“臣在。”

“加派得力人手,秘密前往颍川及周边,盯住所有可疑人物,尤其是北地口音、行踪诡秘、或与邪教有所关联者。一有异动,即刻密报,必要时……可先斩后奏。”

“遵旨!”

“张阁老,” 萧谨言转向须发花白的次辅,“以本王名义,草拟一道密旨,发往颍川刺史及周边州府长官,令其暗中整备军伍,清查内奸,加强关防,但切勿打草惊蛇。”

“老臣领命。”

一条条应对之策,有条不紊地布置下去。殿内几位重臣原本的担忧,渐渐被叹服取代。殿下虽遭大难,但这份洞悉局势、果决处置的能力,依旧无人能及。

然而,就在议事接近尾声时,一名锦衣卫千户匆匆入殿,面色凝重,在陆炳耳边低语几句,递上一份密函。

陆炳接过,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上前,将密函呈给萧谨言。

“殿下,八百里加急,来自……平州。”

平州?萧璟?萧谨言心头一紧,接过密函,展开。

信是萧璟亲笔,字迹狂放不羁,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虑与愤怒。内容让萧谨言本就冰冷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三哥:平州血战方歇,弟疲累欲死。然边境斥候冒死传回绝密,北狄左贤王麾下那支消失的‘狼骑’,其真正目标恐非颍川,而是……京城!据擒获之北狄细作零碎供词,狼骑精锐约五百,已化整为零,借商队、流民等身份掩护,潜行至京畿外围!其目的不明,但极可能与‘荆棘之眼’里应外合,行刺王杀驾、或制造惊天动乱之举!京城守备虽严,然敌在暗处,防不胜防!望三哥万分警惕,速做决断!弟萧璟,血书于平州城头。”

信纸末端,果然有一抹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触目惊心。

狼骑……潜至京畿?行刺王杀驾?

殿内气温骤降!几位重臣虽不知信的具体内容,但看到萧谨言骤然变得铁青的脸色和眼中迸发的杀意,都意识到出了大事!

萧谨言捏着信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南疆林肃生死不明,北境狼骑竟已潜至眼皮底下!这京城,看似平静,实则已是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他猛地抬头,眼中寒光凛冽,仿佛方才的虚弱只是幻觉。

“陆炳!”

“臣在!”

“即刻起,京城九门戒严,许进不许出!全城秘密搜捕北地口音、形迹可疑者!加强皇宫及各王府、重臣府邸守卫!调动锦衣卫暗桩,盯死所有可能与北狄或‘荆棘之眼’有牵连的府邸、商铺、码头!”

“遵旨!”

“张阁老,李尚书!”

“臣在!”

“以本王名义,急令京畿三大营,即刻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听调!户部打开应急粮仓、武库,做好最坏打算!”

“臣等领命!”

一连串紧急命令如同冰雹砸下,偏殿内的气氛瞬间紧绷到极致。所有人都意识到,一场比南疆邪阵、比平州血战更加凶险、更加诡谲的风暴,已经悄然降临京城!而他们的主心骨,刚刚从鬼门关回来的监国靖王,将要以何等残破的身躯,去面对这场暗处的杀戮!

萧谨言下达完命令,挥退了众臣。

殿内只剩下他一人,还有那封来自平州的、带着兄弟血迹的警告信。

他缓缓靠回椅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他没能压住喉间的腥甜,一丝鲜血顺着唇角溢出,滴落在玄色的貂裘上,迅速洇开,消失不见。

他抬手,抹去血迹,眼神却愈加冰冷锐利。

狼骑潜行,图谋京城……

林肃重伤,远在南疆……

内有权贵蠢蠢欲动,外有强敌虎视眈眈……

而他,心脉破碎,魂魄初定,犹如风中残烛……

这局棋,似乎已是死局。

但……那又如何?

萧谨言的指尖,轻轻抚过袖中那枚冰冷坚硬的玄铁扳指。那是林肃留给他的,最后的“念想”。

“想动这座城,想动这江山……”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得先问过本王……答不答应。”

“林肃,你等着……”

“等本王……收拾完这些魑魅魍魉……就去……接你回家。”

窗外,天色已然大亮。

但京城的黎明,却被一层无形的、浓重的血色阴影,彻底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