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寒潭(1/2)
秋意渐浓,文华殿外的梧桐叶落了大半,剩下光秃的枝桠直指灰蒙的天空。自那日萧沂赠纸后,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层薄冰。林肃将自己缩得更紧,除了必要的应答,几乎不再开口,连呼吸都放得轻缓,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平静,引来更多他无法承受的目光。
那盒上好的宣纸,被他深锁在抽屉底层,碰也不敢碰。他依旧用着那方端砚,却只敢在最普通的草纸上练字,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份“特殊”的关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太子萧景的“关怀”无孔不入,赏赐的物件从笔墨纸砚到了日常用度,甚至连清辉阁的炭火份例都“体贴”地吩咐人多加了些。每次赏赐,他都亲自过问林肃的学业,语气温和,目光却总似有若无地扫过那方端砚,带着探究的锐利。林肃只能垂首,一遍遍说着“谢太子哥哥”,后背却沁出细密的冷汗。
二皇子萧煜的烦躁几乎写在脸上。他不再送那些活物或吃食,改为隔三差五地“邀请”林肃去校场“观战”,看他如何威风凛凛地骑射,言语间充满了“这才是我辈该做的事”的暗示。被林肃以功课推脱几次后,他看林肃的眼神愈发阴沉,像是在看一块冥顽不灵的绊脚石。
连一向只谈学问的三皇子萧烁,也似乎刻意拉开了距离。偶尔林肃想与他讨论经义,他也只是寥寥数语,便借口离开,那扶额的动作里,多了几分疏离。
唯有萧铭,依旧固执地守在他身边。在众人或探究或冷漠的视线中,他会悄悄递过一块用安神草药细细熏过的小木牌,或是将他冰凉的手指拢在自己同样微凉的掌心,琉璃色的眸子清澈见底,无声地传递着“我在”的讯息。这份温暖,是林肃在这冰冷旋涡中唯一的浮木。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殿宇飞檐,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土腥气。周先生讲授的《礼记》本就艰涩,在这沉闷的天色下,更显枯燥。散学的钟声响起时,豆大的雨点已噼里啪啦砸落,瞬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水汽氤氲,模糊了远处的宫墙。
早有准备的内监们纷纷撑伞上前,接走各自的主子。太子萧景临行前,还特意驻足,对林肃温言道:“九弟,雨势颇大,小心路滑。”那关怀无可指责,却在转身时,目光似不经意地掠过林肃空无一物的手,唇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这才登辇离去。
二皇子萧煜嗤笑一声,带着伴读直接冲入雨中,自有侍卫慌忙撑伞追上去。
廊下很快只剩下林肃和萧铭。萧铭将自己那把略显单薄的油纸伞塞到林肃手里:“林肃,你用我的。”
“不行,阿铭,你身子受不得寒。”林肃急忙推拒,看着萧铭单薄的身形,心中焦急。
“我等等嬷嬷,她定会来的。”萧铭坚持,眼神执拗。
两人正相持不下,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廊柱的阴影里。萧沂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比雨天更冷的寒意。
“没人来接?”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哗哗雨声,敲打在林肃心上。
林肃身体瞬间僵直,缓缓转身,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雨水顺着廊檐淌下,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将萧沂冷峻的面容映得有些模糊,唯有那目光,锐利如常。
“皇叔。”他与萧铭同时躬身行礼。
萧沂的目光落在林肃空着的手上,又扫过萧铭递出的那把明显不足以为两人遮风挡雨的小伞,眉峰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朝身侧的玄影略一颔首。
玄影会意,立刻将手中一把显然是备用的大伞双手奉上,递到林肃面前。
那是一把制作极其精良的油纸伞,伞骨粗壮,伞面是毫无装饰的玄青色,厚重,沉实,透着一种与赠予者如出一辙的、不容置疑的冷硬。
林肃看着那把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又是这样…总是在他狼狈无措时,以一种近乎施舍的姿态出现。他不想接,他害怕这伞背后代表的、他无法承受的“关注”与随之而来的、更汹涌的暗流。
他的手垂在身侧,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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