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参鸡汤(1/2)
台风登陆的前夜,港城的天空像被墨汁浸透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百年老街的屋檐上,连空气都黏稠得像化不开的糖浆。小巷食堂 的木门被狂风撞得哐哐作响,金属门环在撞击中发出绝望的哀鸣。古月踩着吱呀作响的木凳钉最后一块防风板时,裤脚不慎被卷进旋转的电钻,卡其色布料瞬间被绞出参差不齐的破口,露出的小腿皮肤上沾着细小的木屑。苏沐橙举着手机照亮,屏幕冷光映着她发梢的雨珠,每颗水珠都折射出窗外狰狞的夜色:气象台说这是十年最强台风,浪高能漫过码头的灯塔,刚才新闻里的记者站都被掀翻了。
古月从木凳上跃下,靛蓝色衬衫后背已被汗水洇出深色云纹,像幅写意的水墨画。他摸出宽胶带把松动的窗棂缠成十字,透明胶带拉伸时发出细微的嘶鸣,金属扣碰撞声里混进远处救护车的鸣笛,那声音被狂风撕成碎片:王岛刚发消息,渔船都在往港里躲,他那艘
海鹰号
的锚链断了三根,现在正组织人潜水抢修。 话音未落,厨房吊柜里的砂锅突然坠地,清脆的碎裂声惊得吧台上的薄荷糖滚了满地,蓝色糖纸在积水里浮成一朵朵残缺的花。
林悦顶着被风吹变形的卷发冲进餐馆,白大褂下摆沾着泥浆,袖口还别着半截折断的钢笔。她手里紧紧攥着个温度计,塑料外壳上布满划痕:实验室的培养皿全翻了!恒温箱的警报响了一晚上,外面风速计飙到 12 级,我的眼镜都被吹飞三次,最后在排水沟里摸到的! 她话音刚落,整栋楼突然剧烈摇晃,赵雪摆在画架上的梧桐叶标本哗啦啦散了一地,其中片泛黄的叶子正巧落在古月沾着木屑的手背上,叶脉纹路清晰得像老人手上的青筋。
苏瑶抱着箱蜡烛冲进吧台,牛仔短裤的裤脚还在滴水,在地板上踩出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她把蜡烛在吧台上摆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打火机的火苗被穿堂风扯成细线,几次险些熄灭:刚才路过变电站,电线杆倒了一排,火花像烟花似的往外窜,估计要停电。 杨思哲紧随其后撞进门,军绿色冲锋衣上沾着草屑和泥浆,他反手扣上防风插销,金属摩擦声里混着他粗重的喘息:码头仓库的帆布被掀了,三百箱海鲜泡在水里,现在正组织人加固,龚建他们治安队全员在岗,连退休的老张都被喊回去了。
楚凝的练功服湿了大半,深紫色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发带被风吹得缠在脖颈上,像条细小的蛇。她踩着积水滑到古月身边,指尖冰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舞蹈室的落地窗裂了道缝,我用瑜伽垫堵了半天才没进水。刚才看到巡逻车在十字路口抛锚,雨刷器像疯了似的左右摆,司机师傅探出头骂人时被灌了满脸水。 窗外突然闪过道惨白的闪电,瞬间照亮众人脸上的忧虑,紧接着雷声响彻云霄,震得屋顶的瓦片都在颤抖,有片碎瓦正巧落在门口的铁皮桶里,发出空洞的回响。
就在这时,龚建推门而入,深蓝色制服上的反光条在昏暗里忽明忽暗,像濒死的萤火虫。他摘下灌满雨水的帽子,帽檐的水流在地板上汇成小溪,顺着木纹蜿蜒流淌:刚从城西回来,老槐树倒了压断了电缆,三个战士被砸伤送医了,其中个新兵才十九岁,胳膊被划了道口子还在喊
先救群众
他扯开黏在胸口的对讲机,电流声刺啦作响,混着远处的呼救声:现在缺人手,部队已经全员出动,连炊事班都去扛沙袋了,有个炊事员的铁锅都被风刮跑了。
古月突然转身冲向厨房,瓷砖地面上的积水被他踩得飞溅,水花在灯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他拉开冰柜时,冷气裹挟着白雾喷涌而出,在他面前凝成短暂的冰墙:我熬参鸡汤,给他们补补气血。 不锈钢操作台被他拍得砰砰响,整鸡、人参、红枣从储物柜里接连飞出,精准落在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人参是去年去长白山带回来的野山参,当时在雪地里挖了三个小时,正好派上用场。
苏沐橙率先反应过来,抓起吧台上的蓝格子围裙系好,绳结在背后打得格外紧实:我来帮忙摘菜,冰箱里还有上次买的板栗,是迁西的油栗,特别面。 她的动作麻利,指尖划过板栗外壳的绒毛,留下浅浅的白痕,指甲缝里很快嵌进褐色的绒毛。林悦拽掉湿透的白大褂,露出里面印着卡通图案的 t 恤,小熊图案的肚子处还沾着块干涸的碘伏:我洗红枣!保证个个饱满无核! 她捧着红枣冲向水槽,水流声里混着她哼的不成调的歌,那是首小学音乐课教的童谣。
赵雪把画架推到墙角,米白色真丝衬衫的袖口沾着颜料,深蓝与赭石色混在一起。她拿起蒜瓣时有些犹豫,指尖在光滑的蒜皮上轻轻摩挲:我来剥蒜,虽然不太会,但可以学。 她捏着蒜瓣的手指微微颤抖,蒜皮在她掌心碎成细小的鳞片,有些还粘在指甲盖上,散发出辛辣的气息。楚凝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毛巾很快就湿透了:我烧火!小时候在乡下帮奶奶看过灶台,保证不会烧糊。 她蹲在灶台前,火柴划亮的瞬间映出她眼里的坚定,火苗在她瞳孔里跳动成小小的太阳。
古月从储藏柜深处翻出个巨大的砂锅,陶土表面还留着细密的冰裂纹,那是去年熬羊肉汤时裂的。他抓起整鸡掂量,鸡皮金黄紧实,指尖按压时能感受到肌肉的弹性,毛孔里还沾着细小的绒毛:得用三年的老母鸡,油脂少汤更清,这是我托乡下亲戚留的,本来想等沐橙生日时炖。 菜刀落下时精准地斩断鸡骨,刀刃与砧板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每块鸡肉大小误差不超过半厘米,连鸡头都被整齐地劈成两半,露出里面粉嫩的肌理。
他把鸡块倒进冷水锅,姜块和料酒随之入锅,水面立刻泛起细密的涟漪,像撒了把碎银。大火煮沸时,灰褐色的浮沫像云朵般浮起,他用漏勺轻轻撇去,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易碎的珍宝:这步叫
去秽存真 ,就像做人要剔除杂念。 蒸汽氤氲中,他的侧脸轮廓分明,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进沸腾的锅里,激起细小的水花,小时候看师傅炖汤,他说浮沫就是肉的浊气,不撇干净汤永远不清亮。
林悦踮着脚趴在门框上,卡通 t 恤被蒸汽熏得微微起伏,小熊图案的耳朵都被熨得有些变形:古月哥,红枣要去核吗?我听说枣核上火,上次我妈炖银耳汤没去核,我吃了流鼻血。 她手里捧着个装满红枣的瓷碗,红枣的暗红在她掌心像一颗颗玛瑙,有些还带着新鲜的褶皱。古月头也不抬:去!记得把蒂也掐掉,不然有苦味。 他说话时,正将处理好的人参放进温水里浸泡,参须在水中缓缓舒展,像老人的胡须,参身上的纹路清晰可见。
苏沐橙把板栗倒进筛子,水流冲刷着褐色的外壳,带出细小的泥沙:板栗要不要切开口?这样更容易入味,我妈做板栗烧鸡时都这么干。 她的指尖被板栗壳扎了下,渗出细小的血珠,在清水里晕开淡淡的红,她浑然不觉,继续用刷子刷洗着板栗表面的污垢,直到每个都变得油亮。古月瞥了眼她的手指:去拿创可贴贴上,小伤口也不能大意,万一感染了麻烦。 他说着,把焯好的鸡块捞进温水里冲洗,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婴儿,指尖拂过鸡皮时能感受到细微的战栗。
赵雪的蒜剥得歪歪扭扭,有的还带着薄薄的蒜衣,指甲缝里全是蒜的黏液,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这样可以吗?是不是太丑了?我在家从来没做过这些。 她举着剥好的蒜瓣,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红晕,耳尖都微微发烫。楚凝蹲在灶台前添柴,火苗窜起时映红了她的脸颊,发梢的水珠在高温下迅速蒸发:能吃就行!部队的战士们才不嫌弃呢,他们在野外吃压缩饼干都香喷喷的。 她往灶膛里塞了块劈好的木柴,火星随着她的动作溅出,落在青砖上明明灭灭,像群跳跃的萤火虫。
古月将砂锅放在灶上,底部铺着层姜片,辛辣的气息随着温度升高渐渐弥漫,钻进每个人的鼻腔。他把鸡块码成整齐的小山,鸡皮朝上排列得像鱼鳞,人参放在中央,参须向四周伸展,周围环绕着红枣和板栗,像在布置一场庄重的仪式。清水注入时发出咕嘟的声响,漫过食材三指宽时,他盖上锅盖,陶土碰撞的闷响里,他低声道:先用大火煮沸,再转小火慢炖,就像做事要有张有弛,太急了反而出乱子。
杨思哲扛着箱矿泉水进来,军绿色冲锋衣的拉链坏了,露出里面的白色 t 恤,胸前印着码头的标志。他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滚落,砸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水渍:码头那边需要热水,临时搭建的救灾点连烧水壶都没有,我带几桶过去。 他扯开粘在腰间的对讲机,声音因疲惫而沙哑,苏瑶,帮我找几个保温桶,越大越好,最好是那种能扛住颠簸的。 苏瑶应声去找,牛仔短裤的裤脚扫过地面的积水,留下串串湿漉漉的脚印,很快又被新的水流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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