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鳗鱼饭(2/2)
第二次烤制后,鳗鱼的表皮已经形成漂亮的焦糖层,像夕阳落在水面的颜色。古月再次刷酱时,酱汁在高温下发出细微的声,像极了乒乓球落在球台的脆响,每一声都精准地敲在人心上。他的手腕灵活转动,确保每一寸鱼肉都被酱汁包裹,连最边缘的鱼皮都吸足了甜咸交织的滋味——这让他想起那对少年在球场上的配合,总能精准地覆盖每个角落,让对手找不到丝毫破绽。
好了。古月把烤好的鳗鱼放在竹制托盘上,鱼肉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带着炭火特有的烟火气。他用刀将鳗鱼切成均匀的段,刀刃落下时能清晰听见皮肉分离的脆响,每块鱼肉都带着焦香的边缘和饱满的内里,横切面能看见细密的肌纤维,像精心编织的锦缎。
盛饭的过程同样讲究。珍珠米在日式漆器碗里堆成漂亮的小山,颗颗分明的米粒泛着莹润的光泽,像撒了层碎钻。浇上一勺熬制酱汁的高汤,米粒立刻吸饱了汤汁,变得油亮诱人,缝隙间还冒着细小的热气。林晓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喉咙上下滚动,手指在桌腿上轻轻打着拍子,那是他准备发球时的习惯性动作,指尖的薄茧蹭过木头表面,留下淡淡的痕迹。
当两份鳗鱼饭端上桌时,林晓宇和林晓阳同时屏住了呼吸,连眨眼都忘了。烤得焦香的鳗鱼整齐地铺在米饭上,浓稠的酱汁顺着鱼肉的边缘滴落,在雪白的米饭上晕开琥珀色的痕迹,像水墨画里的写意笔触。海苔碎和葱花撒在上面,像给这道美味缀上了绿色的星点,最顶上的温泉蛋颤巍巍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流出金黄的蛋液,在阳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开动!林晓阳率先拿起筷子,却在碰到温泉蛋的瞬间停住——他想起妈妈说过,好吃的东西要先给哥哥,因为哥哥比他早出生三分钟。林晓宇却已经夹起一块鳗鱼塞进弟弟嘴里,自己则埋头戳破温泉蛋,让半流心的蛋黄与米饭、酱汁充分融合,黄色的蛋液像小瀑布般漫过米粒,裹住每一颗珍珠米。
第一口下去,兄弟俩都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扇形的阴影。蒲烧酱汁的甜润裹着鳗鱼肉的丰腴,鱼肉在口中几乎不用咀嚼就化开,带着炭火烤制的焦香和米饭的清香,形成绝妙的三重奏。林晓阳突然加快了咀嚼速度,他想起半决赛最后一局,10平后那记惊险的擦网球,球网震颤的幅度,和此刻舌尖感受到的美味一样令人心颤,那种既紧张又兴奋的感觉,像有小烟花在胸腔里炸开。
慢点吃。苏沐橙递过纸巾,看着他们把酱汁拌进米饭的样子,想起自己刚入行时,每次拍完夜戏,也会找家小馆这样狼吞虎咽,那时候一碗热汤面就能驱散所有疲惫。林悦凑过来,指着林晓宇嘴角沾着的酱汁:你看,这就是肌酸在起作用,不过科学证明,休息和营养同样重要。过度训练会导致肌肉分解,就像鳗鱼烤过头会变柴。她的话换来兄弟俩的齐声,却被苏瑶笑着敲了脑袋,发出轻轻的声。
陈宇轩端着酒杯走过来,亮片衬衫在灯光下闪闪烁烁,像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缝在了衣服上。小伙子们,下一步是不是要冲省赛了?林晓阳咽下嘴里的饭,脸颊鼓鼓的像只小仓鼠,他指着窗外贴满海报的电线杆:我们要把名字贴在最高处!比市冠军的海报还高!他的手背还沾着点酱汁,却不妨碍做出挥拍的动作,小臂肌肉绷紧的线条,和古月切鳗鱼时的手臂线条惊人地相似,不过昨天练多球,我反手失误了十七个,教练罚我们绕球场蛙跳十圈,现在腿还酸呢。
我哥还哭了呢!林晓宇突然爆料,被弟弟狠狠踩了一脚,疼得他差点跳起来。他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接着说:不过他晚上偷偷帮我揉脚踝,那时候他的手还在抖——他比我更想赢,因为他说要拿奖金给奶奶买新拐杖。
第三碗饭快要见底时,鳗鱼已经吃得只剩最后一块,那块鱼肉特别厚实,还带着点脆弹的鱼皮。兄弟俩同时伸出筷子,又同时停住,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林晓宇突然把那块带皮的鱼肉夹给林晓阳:你明天要练反手,得多补补,你反手比我厉害,省赛肯定能靠这个得分。林晓阳却把它放回哥哥碗里:你的正手更费力气,扣杀需要爆发力,这个给你。最后那块鳗鱼在两人碗里转了三圈,最终被分成两半,同时送进嘴里,咀嚼时的满足感,比赢了比赛还让人踏实。
古月靠在门框上,看着那对少年分享最后一口米饭,深蓝色围裙的带子松了一半,在腰间轻轻晃动。他们的运动服还沾着球场的尘土,膝盖处的褶皱里藏着草屑,奖牌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两团小小的火焰。他想起自己刚开这家店时,每天天不亮就去市场挑最新鲜的食材,手上被刀划的伤口,和少年们磨出茧子的手掌一样,都藏着不为人知的坚持,那些疼和累,最终都变成了成长的印记。
这个给你们。古月把两包真空包装的鳗鱼干塞进他们的球包,包装袋上印着手绘的鳗鱼图案,是赵雪特意帮忙设计的,练球饿了可以垫垫,比巧克力顶饱。林晓宇突然想起什么,从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冠军证书,非要古月收下,证书的边角已经卷了起来,却被小心地塑封着,上面两个歪歪扭扭的签名紧紧挨在一起,像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教练说,分享喜悦会带来好运!我们把好运分你一半!
夕阳把少年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背着球包跑向训练场的背影,像两道并行的箭,在青石板路上留下轻快的脚步声。林晓宇突然停下,转身对着小巷食堂的方向挥了挥球拍——那里有刚出锅的鳗鱼饭的香气,和比奖牌更温暖的东西,像妈妈的手在摸着他们的头。
陈宇轩晃动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亮片衬衫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像把白天的阳光都收集起来了:年轻真好,浑身的劲儿没处使。苏沐橙望着少年们消失的方向,轻轻抚平针织开衫上的褶皱,指尖划过布料上细密的纹路:可不是吗?就像那鳗鱼,不经过高温烤制,哪来那股子焦香的韧劲儿。”
古月踮着脚取下墙上的竹制筷笼,瓷碗碰撞出清脆声响。当他将最后一只沾满酱汁的餐盘摞进消毒柜时,忽然瞥见桌面那本皱巴巴的化学元素周期表——可乐渍在“碳”元素的位置晕开褐色波纹,倒像是某种神秘图腾。他轻轻摩挲着卷边的纸页,恍惚间看见上周那个闷热午后,扎着脏辫的少年趴在桌上,一边背元素符号,一边用筷子尖蘸着酱汁在草稿纸上写化学式,鳗鱼油脂混着墨汁的气味,至今还残留在记忆里。
收拾完灶台,古月习惯性地用竹刷清理烤网。炭火余烬在铁丝间明灭,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初到海蓝星,自己蜷缩在货轮底舱啃冷硬面包的模样。鳗鱼骨在水槽里泛着温润的光泽,齿痕整齐得像被精密仪器打磨过,这让他想起常客里那对篮球少年——哥哥总把肉多的部分夹给弟弟,自己专挑骨头缝里的嫩肉,就像他们在球场上,永远默契地补位防守。
月光顺着天窗斜斜照进厨房,将酱汁冷却后凝结的琥珀色纹路,投射成歪歪扭扭的抛物线。古月拧开老旧的收音机,传来晚间新闻里关于青少年篮球赛的报道。他擦拭着那口用了十年的铸铁烤锅,锅壁凹陷处积攒的油垢,恰似时光镌刻的勋章。当第一盏灯笼在暮色中亮起时,他忽然明白,那些被炭火炙烤出的焦痕,那些被酱汁浸润的等待,最终都会化作舌尖绽放的烟花,就像少年们在球场上挥洒的每一滴汗水,终将浇灌出属于自己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