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小龙虾（1/2）

盛夏的蝉鸣裹挟着滚烫热浪，如沸腾岩浆般在港城老商业街肆意蔓延。柏油马路蒸腾起扭曲的气浪，将街边店铺的霓虹招牌熏成模糊的光斑，像浸在热水里的油画。青石板路被晒得发软，每走一步都像踩在融化的太妃糖上，鞋底与路面分离时还会发出黏腻的“滋滋”声。巷口的梧桐树耷拉着叶片，连树下乘凉的野猫都把肚皮贴紧冰凉的墙角，尾巴不耐烦地甩动着驱赶黏人的热浪，每一次摆动都带着迟缓与烦躁。街道上的行人行色匆匆，遮阳伞下的脸庞被晒得通红，偶尔传来几声因酷热而发出的抱怨，更添几分夏日的燥热。

小巷食堂的玻璃门“砰”地被撞开，门铃发出尖锐的叮咚声，仿佛也被这股兴奋劲儿惊得颤抖。秦宇冲进冷气扑面的室内，带起一阵裹挟着汗味的热风。他的白色t恤后背洇出大片汗渍，在棉质布料上晕开深浅不一的云朵形状，领口被汗水浸成半透明，能隐约看见少年清瘦的锁骨。少年手里紧紧攥着的志愿填报单边角已被汗水浸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指甲盖都微微泛青，像是要把那张纸刻进掌纹里。黏在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成一缕缕，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在志愿单上，在“海蓝星烹饪学院”几个字上晕开深色的圆点，字迹也因水渍变得有些模糊。

“老板！我决定报考港城海事大学！”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带着破音的兴奋，胸脯剧烈起伏，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黑框眼镜滑到鼻尖，他却全然顾不上扶，眼底闪烁着炽热光芒，那光芒里既有对未来的憧憬，又有终于做出决定的如释重负。正在擦拭吧台的古月抬起头，银质香菇袖扣在穿透玻璃的阳光下晃出细碎光斑，宛如撒落的星辰。他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笑意，顺手将抹布精准甩在肩头，蓝白条纹布料在空中划出利落弧线：“好小子！这得好好庆祝！今晚给你露一手我的小龙虾绝活。”说话时，古月特意加重了“绝活”二字，眼中满是对秦宇的赞赏，还朝少年眨了眨眼。

“哇！有小龙虾吃！”二楼传来清脆欢呼，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雀跃的颤音。林悦扎着的双马尾随着动作左右晃动，活像两只蹦跶的小兔子。她白色t恤上沾着五颜六色的实验颜料，如同不小心打翻的调色盘，此刻正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来，帆布鞋重重砸在木质楼梯上，咚咚声响震得墙角绿萝叶子都跟着轻颤，连墙上挂着的老照片都微微晃动，相框里的画面似乎都在跟着抖动。“我要麻辣口味的！越辣越过瘾！”她故意吐出舌头夸张扇动，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期待，还做出被辣到喷火的搞怪表情，成功逗得正在摆盘的苏瑶“噗嗤”笑出声。苏瑶笑得弯下腰，手中的瓷盘险些没拿稳，连忙用另一只手扶住，才避免了一场“杯盘狼藉”的危机。

苏瑶身着淡蓝色碎花连衣裙，裙摆上的雏菊随着她轻柔动作微微摇曳，手腕上的珍珠手链碰撞出细碎声响。她温柔看向秦宇，眼中满是关切：“小宇第一次喝酒，可别贪杯。”说话时，她轻轻拍了拍秦宇的肩膀，像是在安抚一只紧张的小猫，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t恤传递过去。话音未落，楚凝踩着十厘米红色高跟鞋“咔嗒咔嗒”走进来，红色露肩短裙将她的曼妙身姿勾勒得淋漓尽致。她涂着烈焰红唇的嘴角勾起张扬笑意：“再加个蛋黄焗的，我要拍照发朋友圈，馋死那些点赞狂魔！”说罢，她甩了甩大波浪卷发，发梢扫过门框挂着的干花束，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同时还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姿态优雅又自信，眼神还不忘瞟向一旁偷瞄她的几个年轻食客。

凌晨四点的水产市场浸在蓝紫色晨雾里，宛如一幅氤氲水墨画。霓虹灯牌的光线在水面投下扭曲倒影，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像是无数条彩色的小蛇在水中游动。古月戴着深蓝色棉布手套，在小龙虾摊位前蹲下，深蓝色围裙扫过潮湿地面，沾起几滴浑浊水渍。水箱里的小龙虾挥舞钳子，发出哒哒碰撞声，像是在演奏独特打击乐。他目光如炬，在虾群中敏锐扫视，突然眼睛一亮，指尖点向一只外壳红亮如玛瑙的小龙虾：“老板，来五斤这种活力足的，腹部必须干净！”他一边说，一边用手电筒仔细查看小龙虾的腹部，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连小龙虾腿缝里的泥沙都要照得清清楚楚。

摊主抄起网兜，水花四溅中，小龙虾在网里剧烈挣扎，溅起的水珠落在古月围裙上，晕开深色痕迹。他接过装满小龙虾的泡沫箱，像检查珍宝般仔细查看每只虾的钳子是否完整、触须是否灵动。回餐馆路上，箱里小龙虾不时躁动，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美味蜕变积蓄力量，而古月步伐稳健，宛如带着一支即将凯旋的军队。他甚至还轻声哼起了小曲，脚步轻快地穿梭在市场的小巷中，路过海鲜干货店时，还和熟识的老板娘打了声招呼，调侃着今天的小龙虾准能让食客们赞不绝口。

后厨白炽灯将操作台照得亮如白昼，漂浮的尘埃在光束中无所遁形，像是无数个小小的舞者在光影中跳跃。古月挽起衬衫袖口，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微微起伏。他往大盆倒满清水，手腕轻旋着滴入几滴香油，水面瞬间泛起细小油花，在灯光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晕。小龙虾一入水便欢快划动细足，透明水花溅在盆壁，折射出七彩光芒，宛如一场微型的水下芭蕾。有些活泼的小龙虾还试图爬出盆沿，却又被同伴拽了回去，溅起的水花打在古月手背上，带来一丝清凉。

“这是让它们吐沙。”古月边说边拿起刷子，对着站在一旁好奇围观的秦宇解释，指尖叩了叩盆沿，“卫生马虎不得，不然可对不起大家的胃。”说着，他蹲下身与小龙虾平视，刷子在水中划出细密波纹。每刷过一片甲壳，都能听见轻微的摩擦声，如同在演奏一曲食材清洁的交响乐。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缝隙，连小龙虾钳子的关节处都用刷子细细探入，那些藏在绒毛间的淤泥被逐一清理出来，在水中缓缓下沉，不一会儿，盆里的水就变得浑浊不堪。

处理虾线时，古月将围裙上的铜纽扣又紧了紧，金属扣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他的动作精准利落，如同进行精细手术。拇指与食指捏住虾尾中间的鳍，手腕轻轻一转一拉，黑色虾线便完整抽出，动作一气呵成。阳光透过厨房小窗斜斜洒落，照亮他专注的侧脸，汗珠顺着下颌滑落，滴在围裙上晕开深色痕迹，他却浑然不觉。当第七只小龙虾的虾线被挑出时，他突然停下手，将半透明的虾线对着光举起，“你看，这虾线像不像条黑色丝带？抽的时候力度要像握毛笔——既不能松，也不能把虾身捏变形。”说着，他拿起一只新的小龙虾，重新演示起抽虾线的手法，指尖动作轻盈得如同在弹奏古琴，还耐心地指导秦宇上手尝试，看着少年笨拙却认真的模样，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

准备麻辣口味时，古月将干辣椒铺在深褐色檀木案板上，剪刀尖先探入辣椒尾部，“咔嚓”一声脆响，暗红色的褶皱表皮裂开缝隙。辛辣气息如同蛰伏的猛兽骤然苏醒，顺着切口蒸腾而出，他下意识眯起眼睛，睫毛在空气中飘散的辣椒粉末里轻颤，连打三个喷嚏才缓过劲来。指节摩挲着发痒的鼻尖，他随手扯过围裙角擦了擦，又抓起剪刀继续切割，金属刃口与辣椒纤维较劲时，溅起细小的暗红碎屑，在案板上积成细碎的红雪。

油锅架在铸铁灶眼上，火苗舔舐着锅底，青烟刚泛起涟漪，古月捏起一把云南汉源花椒，骨节分明的手指松开瞬间，深褐色花椒粒如同跃入泳池的小鱼，“刺啦”一声扎进金黄油浪。八角与桂皮紧接着落水，香料表面的褶皱迅速吸附油脂，在高温中舒展蜷曲的身躯，木质辛香裹挟着麻味在厨房横冲直撞。他抄起粗陶勺挖开豆瓣酱，凝结的红油顺着勺柄蜿蜒而下，坠入油锅时激起一阵暗红漩涡，随着木勺搅动，浓郁酱香与油脂碰撞出焦香，咕嘟冒泡的酱汁像极了火山口翻涌的岩浆。特制麻辣牛油投入锅中，固体在高温里逐渐软化，表面浮起细密油珠，当深褐色的酱料彻底浸透牛油光泽，整个厨房的空气都变得粘稠滚烫。

小龙虾入锅的刹那，热油发出尖锐的嘶鸣，油花在防溅板上炸开细密水珠。古月握住铁锅长柄，手腕翻转间带起半圈火红弧线，虾壳与调料碰撞出清脆的“噼啪”声。灶火映得他眉眼深邃，鼻尖沁出的薄汗在灯光下闪烁，如同缀在黑玉上的碎钻。他一边观察火苗窜动的高度，灵活调节燃气灶旋钮，一边用银勺舀起汤汁，舌尖刚触到勺沿便迅速撤回——咸鲜与麻辣在味蕾上激烈交锋，眉头微蹙片刻后舒展开来，伸手抓过话梅罐，三颗圆润的梅子落入锅中，酸甜气息如同奇兵，瞬间打破麻辣的单一攻势。

倾斜锅身倒入啤酒时，琥珀色液体划出优美弧线，与滚烫酱汁相遇腾起白色雾气，麦芽香气裹挟着发酵气息弥漫开来。生抽老抽相继入锅，冰糖在高温里化作琥珀色的丝线，酱汁渐渐变得透亮浓稠。古月扣上锅盖，火苗在锅底欢快跳跃，计时器的滴答声与锅内咕嘟作响的汤汁合奏出烹饪进行曲。他不时弯腰凑近玻璃锅盖，哈出的白气在冷玻璃上凝成水珠，指尖有节奏地敲击锅盖，“咚咚”声在空旷厨房回荡，就像老茶客叩击紫砂壶辨别泥质般沉稳，哼唱的川剧小调从齿间溢出，在辛辣香气里揉出一丝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