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宝塔肉(1/2)

暮色如浓稠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浸染着百年老商业街,将青石板路染成深邃的黛色。青苔在石板缝隙间蜿蜒生长,每一片绒毛都凝着薄暮的水汽,像是被时光遗忘的绿色诗句。小巷食堂的雕花木门半掩着,门轴因年久失修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暖黄色的灯光宛如融化的蜂蜜,透过竹帘细密的缝隙缓缓流淌而出。竹帘上褪色的梅兰竹菊图案在光晕中若隐若现,将门前的青石板切割成菱形光斑,与远处商铺霓虹折射的冷光形成鲜明对比。

檐角的铜铃裹着层岁月包浆,在微凉的晚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每一声铃音都像是被拉长的音符,和着后厨传来的节奏分明的切菜声:萝卜丝坠入瓷盘的簌簌声,土豆片与刀刃相击的哒哒声;铁锅翻炒的滋滋声中,裹挟着青椒与腊肉相遇时迸发的焦香;还有偶尔响起的碗筷碰撞声,像跳跃的休止符,共同交织成一曲充满烟火气的独特韵律。当某段炒菜的旋律突然高亢,铜铃便会应和着加快摇晃的频率,仿佛在为这场厨房交响乐打着节拍。

“吱呀——”一声悠长而缓慢的声响,仿佛是岁月之门被推开。带着岁月痕迹的檀木拐杖率先探入店内,杖头包着的黄铜已经被磨得发亮,每一次敲击地面都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古老时钟的报时声。陆远山拄着拐杖缓步走进来,他身着藏青色暗纹唐装,衣摆处绣着的云纹早已褪去鲜亮色彩,布料却被熨烫得一丝不苟。身形消瘦得近乎单薄,脊背微微佝偻,如同被岁月压弯的老树,每走一步都带着克制的迟缓。

玳瑁眼镜下的目光却透着一股执拗的执着,浑浊的眼珠里浮动着细碎的血丝,仿佛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故事。脖颈处挂着的沉香木佛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每颗珠子都被盘得温润发亮,泛着柔和的光泽,那是经年累月摩挲留下的痕迹。佛珠末端系着的褪色红绳,还依稀可见曾经精致的中国结样式。

“老板,可有宝塔肉?”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老旧留声机里卡带的唱段,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苍老的手掌缓缓抚过桌面,指节上凸起的青筋如同蜿蜒的枯藤,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老年斑星星点点地分布在皮肤上,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掌心残留的薄茧蹭过木纹,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一举动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吸引了店内众人的目光。化妆镜前,苏瑶原本流畅涂抹粉底的动作戛然而止,粉色美甲悬在半空,指尖沾着的粉底液凝成半透明的珠滴,随着镶水钻的指甲微微发颤,折射出细碎的慌乱光芒;角落里,林悦含着吸管的动作骤然顿住,蓝紫色挑染的发丝如瀑布般滑落肩头,遮住半边带着惊讶的脸颊,奶茶杯里的珍珠卡在吸管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仿佛随时都会坠落;靠窗的画架旁,赵雪握着彩铅笔的手猛地抬起,笔尖在素描纸上划出一道歪斜的弧线,像被惊飞的鸟儿掠过天际,原本只是简单勾勒的人物轮廓,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竟像是被赋予了鲜活的情绪,在画本上悄然生长出未完待续的故事。

古月系着靛蓝围裙从后厨探出头,围裙口袋里插着的一双木质筷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筷身刻着的简易云纹已经被岁月磨得模糊,唯有凹槽里沉淀的油渍,诉说着它们曾见证过无数道佳肴的诞生。他目光落在陆远山布满褶皱的脸上,又扫过那根缠着金丝的檀木拐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边缘——那是二十年前师父传给他的,布料早已洗得发白,却仍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巧了,今早刚备下五层三花的好肉。”古月弯腰从案板下抽出一个粗陶盆,盆里码放的五花肉在晨光中泛着油润的光泽,“只是这道菜耗时久,工序繁琐,您得稍等。”他说话时特意放缓了语速,尾音里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腔调,案板上的菜刀突然发出清脆的共鸣,仿佛也在应和这份邀约。

陆远山缓缓坐下,老旧的木椅发出绵长的吱呀声,椅腿下垫着的青砖在地板上蹭出半圈灰痕。他布满皱纹的手摩挲着桌面的木纹,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里,似乎还残留着几十年前的酒渍。浑浊的眼中泛起追忆的光芒,手腕上的佛珠突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那串由菩提子串成的佛珠,每颗珠子都被盘得温润如玉,唯有其中一颗暗红的血珀,在转动间折射出神秘的光晕。

“记得年轻时,和兄弟们在酒肆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老人枯瘦的喉结滚动着,指甲无意识地抠进掌心的老茧,“最爱的就是这道宝塔肉。那时候啊……”话音突然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佛珠顺着指缝滑落,在桌面上撞出细碎的声响。他慌忙去捡,佛珠却调皮地滚向墙角,在快要撞上柱子时,被古月用筷子轻轻一挑,又稳稳落回掌心。

林悦像只灵动的小鹿般挪到陆远山旁边的空位坐下,卫衣帽子歪戴着,露出一侧毛茸茸的耳朵。她胸前挂着的相机突然发出轻微的蜂鸣,那是她用来记录美食灵感的工具。“老爷子,宝塔肉很难做吗?我看房东老板什么菜都能做得超好吃!”她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满是期待,发梢上沾着的面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是她刚才偷学揉面时留下的痕迹。

“丫头,这宝塔肉讲究‘形、色、味’俱全。”陆远山轻笑一声,干枯如树皮般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几道虚浮的弧线,袖口滑落露出一截褪色的刺青,半朵残破的牡丹在松垮的布料下若隐若现,花瓣边缘的金线早已斑驳成灰。他突然凑近灶台,骨节突出的指节叩了叩陶制蒸笼,“选肉得选带五层肥瘦的猪肉,切肉时刀要斜着走,每片薄得能透出窗外的竹影。”蒸汽从蒸笼缝隙里腾起,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蒙了层白雾。

陆远山突然压低声音,浑浊的眼珠警惕地扫过空荡荡的大堂,佛珠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更要紧的,是火候里藏着的……”话音未落,脖颈上的檀木佛珠突然剧烈震颤,十八颗珠子相互撞击,发出一串急促的脆响,惊得梁上的燕巢簌簌落下几片碎泥。他猛地捂住佛珠,喉结上下滚动,干裂的嘴唇翕动却再没发出声音。

古月拉开冰柜的瞬间,冷气裹挟着白雾扑面而来。他如同寻宝者般,在层层叠叠的食材间翻找,终于,他的手停在了一块足有小臂长的五花肉上。指尖触碰到肉的刹那,他的唇角不自觉上扬——这正是他要找的极品。肉色鲜红如晚霞,肥瘦相间的纹理如天然的大理石花纹,细腻而美丽,在冷光的映照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做宝塔肉,得选这种五层三花的精品。”他小心翼翼地将肉放在案板上,手指轻轻按压,感受着肉质的弹性,“看,弹性十足,肥肉不腻,瘦肉不柴,这才是上等的食材。”

案板上的五花肉仿佛有了生命,随着古月的动作微微颤动,油脂与瘦肉交织的纹路在空气中舒展,散发着淡淡的肉香。

林悦凑上前,鼻尖几乎要碰到肉,眼镜都快滑落下来。她推了推眼镜,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从肉质纤维结构来说,这种分布确实能保证口感!不过房东老板,为什么要叫‘宝塔肉’呀?”她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像个充满好奇的孩子,连珠炮似的发问,言语间满是对未知美食的渴望。

古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菜刀,刀刃在磨刀石上轻轻蹭了两下,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在为即将开始的烹饪仪式奏响序曲。随着每一次刀刃与磨刀石的摩擦,锋利的光芒在刀身上流转,愈发耀眼。“因其堆叠后形似宝塔而得名。”说话间,他已打开燃气灶,蓝色的火苗“噗”地窜起,舔舐着锅底。锅中注水,将整块五花肉放入,水面渐渐泛起细密的气泡,如同无数小小的珍珠,欢快地向上跳跃。“先文火慢煮至七分熟,这一步是为了锁住肉汁,同时去除血沫。”他手持汤勺,专注地撇去水面上浮起的浮沫,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呵护一件珍贵的宝物。每撇去一勺浮沫,他的眼神就愈发坚定,仿佛在完成一场神圣的仪式。

苏瑶拿起手机,兴奋地打开录像功能对准古月:“今天有贵客点了超难的宝塔肉,必须好好记录下来!”她时不时调整角度,将古月专注的神情、锅中翻滚的水花、升腾的热气一一收入镜头。镜头里,古月的侧脸在热气中若隐若现,专注的神情让人着迷;锅中的水花如同欢快的舞者,在火苗的伴奏下尽情舞动;升腾的热气为画面增添了一层朦胧的美感。

赵雪坐在角落,彩铅笔在速写本上快速勾勒。她先画下古月专注的侧脸,细致地描绘出他微微皱眉的神情和垂落的发丝,每一笔都饱含着对人物的观察与理解;又添上锅中翻滚的水花,用深浅不一的蓝色表现出水流的动感,仿佛能让人感受到水花的温度;最后给画面右下角加上一个卡通版的宝塔肉,还调皮地给它画上了笑眯眯的表情。“这构图,绝了!”她满意地吹了吹纸上未干的颜料,嘴角扬起自豪的笑容,眼中满是对自己作品的喜爱。此刻,整个厨房仿佛都沉浸在艺术与美食交织的氛围中,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记录着这场美食盛宴。

厨房氤氲的热气裹着肉香弥漫开来,古月利落地将煮至七分熟的五花肉捞出。肉块表面泛着诱人的琥珀色,在竹制漏勺中微微颤动。他小心翼翼地将肉块码进方形模具,每块肉都精准对齐边角,随后压上裹着粗布的青石砖:“让肉定型,这样切片时才不会散。”说话间,一缕被蒸汽熏湿的碎发垂落眼前,他下意识用手腕内侧将发丝撩起,动作带着经年累月练就的娴熟。

苏瑶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收紧,镜头扫过围在料理台前的众人。林悦托着下巴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下唇,琥珀色瞳孔里映着古月的动作,连睫毛都静止在屏息的弧度;陈宇轩倚在吧台边,擦拭高脚杯的银质布巾悬在半空,杯壁折射的光在他专注的眉眼间流转;楚凝半躺在藤编椅上,原本随着音乐晃动的脚尖也停了下来,颈间的珍珠项链随着转头的动作轻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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