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灾祸(2/2)

旁边的白衣人则更为奇特,头戴轻纱斗笠,遮住了容貌,只偶尔微风拂过,露出线条清俊的下颌与淡色的唇,姿态闲适,不见半分忧惧。

最扎眼的,是白衣人从那斗笠边缘垂落的几缕墨色长发,随风轻扬,与人们印象中六根清净的出家人相去甚远,引来周遭残存百姓和兵士们更多探究与怀疑的目光。

对于这些视线,白衣僧人似乎早已习惯,浑不在意。他甚至未等身旁的老和尚发话,便率先抬脚,步履从容地朝着那扇半开着、仿佛巨兽噬人入口的城门走去,身影决然。

几个月下来,疫情反复,如同野火,好了这头又坏那头,煎熬着所有人的神经。

皇帝早已借“为百姓祈福”之名,携宫眷重臣移驾城外的涌泉寺,都城城门紧闭,沦为孤城。城内,除却一些坚守的官兵,便只剩下些懂得医理的和尚、道士以及少数尚有仁心的郎中,还在尸骸与绝望间艰难奔走,试图挽狂澜于既倒。

灰白二位僧人的到来,似在死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他们穿梭于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街巷,诊脉、施药、诵经安抚亡魂……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是在夏季炙热的风吹来前,疫情竟奇迹般地被逐渐控制住。城中最后几个病人也在他们的照料下渐渐好转,脸上重现生机。

经此一疫,劫后余生的百姓感念恩德,待都城解禁后,纷纷涌入寺庙焚香祷告。更有不少民众自发筹资,为最初毅然入城、救他们于水火的那两位僧人,尤其是那位神秘的白衣僧人,修建了生祠,香火供奉,感念其恩。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沈星然一袭素衣,呆坐在窗边,静静看着院中那株桃树繁盛的花朵被渐沥的雨水打得片片落下,在青石板上铺开一层浅粉。他将手边已微凉的热茶一饮而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杯壁,淡淡一笑,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有花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捻起落在小桌上的一片尚且粉嫩的花瓣,放在鼻尖轻嗅,那上面还残留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淡香。

“哎!我说,不就是折了几支花枝吗?这也能让你拽两句诗,至于吗?”他语气戏谑,转头就从窗边的青瓷花瓶里信手掐了几片开得正好的花瓣,丢进空茶杯里,提起小炉上咕嘟冒泡的热水径直冲下,粉白的花瓣在澄澈的茶汤中翻滚舒展。他抱着杯子,煞有介事地小口啜饮起来:“看见没,这才是打开桃花的正确方式。”

“不仅能赏,还能品。滋润美白,舒筋活血,明明挺好一东西,怎么一到你们文人手上,就只剩插瓶、掐花、掉酸文了?不感觉太凄凉,太浪费了吗!”他摇头晃脑,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得意模样。

自打林景轩第一次来过侯府,只要府里的正经主子在,他这人就像是凭空在侯府生了根似的,也不管主人愿不愿意搭理,自个儿总能寻到乐子,一待就是大半天。现如今,整个侯府上下,从主子到仆役,几乎都习惯了这个国公府小公子的突然出现。尤其是楚家兄弟和他们的贴身随从,更是见怪不怪,只要自家主子不发话阻拦,他们便也只当没看见这位爷。

窗边的楚洛书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前日不是说了,近日要随家中女眷去寺里进香,不来的吗?怎的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