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灭门（2/2）

不过一个多时辰前，空旷的街头，几名官兵簇拥着一辆木笼囚车，轧轧而行。

沉重的木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吱呀声，在异常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原本应当充满市井喧嚣的街道，此刻却静得可怕，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只剩下这令人齿酸的车轮声。

咚——！

一声铜锣突兀地炸响，随即一道洪亮却带着煽动性的嗓音撕裂了这片死寂：“大家快出来看啊！楚家倒了！那个祸国殃民的狗官楚洛书，今日就要被皇上明正典刑，杀头啦……”

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的闲汉，提着面铜锣，一边奋力敲打，一边沿着街巷奔跑嘶喊。

就这一嗓子，如同解开了某种默许的封印。

道路两旁，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窗开始陆续打开，一扇，两扇，五扇，十扇……铜锣声在前开道，看热闹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越聚越多。

在一片逐渐升腾的嘈杂声中，第一枚臭鸡蛋划破空气，“啪”地一声砸在了囚车的木栏上，蛋液四溅。

囚车里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动，微微眯起眼，扭过头，冷冽的目光精准地投向投掷来的方向。

为官多年，乃至权倾朝野，他早已磨去了早年那份或许存在的书生温文，眼神沉静如水，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势态，竟让那扔出鸡蛋的汉子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向人后躲去。

可这短暂的畏惧只持续了一瞬，围观的人群安静了片刻，随即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并迅速转化为更大的喧嚣与鼓噪。

烂菜叶、更多的臭鸡蛋、甚至小石块……

越来越多的杂物如同雨点般砸向囚车。百姓的辱骂声一浪高过一浪，积压的怨气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而押解的官差们却对此视若无睹，甚至刻意避得远些，全然不管犯人是何状况，连一声象征性的呵斥都吝于发出，这种默许的态度，无疑助长了人群的气焰。

百姓见此，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囚车一路艰难前行，围观者愈众，投掷叫骂者亦是愈多。

硬物不断砸在囚车木质栏杆和里面那具单薄的身躯上，车里的人脸上、额上已隐隐淌下数道鲜红血迹，混着污浊，看上去狼狈不堪。

然而，疯狂的人群并无丝毫停手的意思。

这一切的肆无忌惮，皆因囚车中的人姓楚，是苍黎国百年望族、武宁侯府的那个“楚”。

更因他是楚洛书，那个曾经权倾朝野、翻云覆雨的当朝第一权臣楚洛书。

楚洛书此人，年少时便有云游的术士断言其“凤眸龙睛，非池中之物”。

此话日后看来确是不假，但若问他是如何个“有为”法，其经历却足以成为市井巷陌一份极富争议、浓墨重彩的谈资。

身为侯府庶子，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婢女所出，自幼体弱多病，一副弱不禁风、恐难长成的早夭之相，弱冠之前几乎全凭侯府用药饵精心吊着性命。

然而，世事难料，就是这么个曾被视作“痨病鬼”、不受世人若重视的庶子，在其父楚老侯爷咽气后不久，竟不知施展了何种雷霆手段，一举夺得了本应由嫡长子继承的世袭爵位。

年方弱冠，他便已崭露头角，不仅得到多位皇子的青睐，更获老皇帝格外恩宠，竟将当时最受圣眷的九公主赐婚于他。

未及而立之年，他便已位极人臣，官拜御案宰府，真正达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巅峰。

只可惜，他有人不做，有滔天富贵不享，偏要谋那不该谋的逆天之事，做那不切实际的帝王辅弼之梦。

老皇帝驾崩后，他倾力扶持明王登基。

新帝即位，首要之举便是“清君侧”。

而执行这场血腥清洗的利刃，正是曾任太子伴读、彼时已是御案宰府的楚洛书。

其手段之酷烈果决，闻者无不色变。

无论有无切实劣迹，是否为其政敌，只要被认定为“有异心”，皆罗织罪名，轻则流放千里，重则满门抄斩，其中自然不乏众多曾与他有利害冲突、或被他视为绊脚石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