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金銮殿前风云起(1/2)

十一月初七,大朝日。

寅时三刻,夜色正浓,霜寒刺骨。京城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蛰伏在无边的黑暗与寂静里。唯有皇城方向,开始亮起点点星火,那是上朝的官员们,正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宫门外,广场肃穆空旷,身着各色补服的官员们按照品级和衙署,沉默地排成长列,等候宫门开启。呵出的白气在灯笼昏黄的光晕中袅袅升起,又迅速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除了偶尔几声压抑的咳嗽和窸窣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队列中,一身朱红仙鹤补服、头戴梁冠的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萧崇礼,气度沉凝地立在文官班首附近。他须发皆白,面色却红润,双目微阖,似在养神,手中稳稳持着一柄玉圭。然而,若细看便能发现,他袖袍下微微并拢的指尖,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

今日,便是图穷匕见之时。

他眼角的余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对面武官队列前方那个同样身着大红麒麟补服、身形魁梧、面皮微黑、留着虬髯的兵部尚书、威远侯高盛。高盛此刻正微微侧首,与身旁一位将军低声说着什么,神态看似轻松,但那将军微微绷紧的肩膀和略显闪烁的眼神,却泄露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

萧崇礼心中冷笑一声,复又闭目。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昨夜,最后一份关键的证物——由赵重山等人从“北风号”秘密接头点“灰隼”处截获的、尚未译出的北狄密文原件,连同对照的密码本以及陈有财亲笔画押的部分口供副本,已由绝对可靠的秘密渠道,送抵了他的手中。如今,这些致命的证据,正稳妥地藏在他的朝服袖袋之内,贴着他的手臂,冰冷而灼热。

卯时正,景阳钟浑厚悠长的声音划破黎明前的寂静,九重宫门次第洞开。官员们收敛心神,整理衣冠,按序踏入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深邃门洞。

金銮殿内,蟠龙金柱巍然耸立,鎏金藻井富丽堂皇,御座高踞于丹陛之上,在无数宫灯和烛火的映照下,散发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大太监尖锐的唱喏声响起,身着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的承平帝,在仪仗簇拥下缓步升座。天子面容沉静,目光扫过殿下黑压压的群臣,不怒自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在大殿中回荡。

繁琐的朝仪过后,各部院依例奏事。户部禀报今岁漕粮入库数目,工部陈请修缮黄河某处堤防,兵部则奏报边关冬防已部署妥当……一切看似按部就班,波澜不惊。

然而,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今日朝堂上的气氛,隐隐有些凝滞。几位阁老眼观鼻鼻观心,几位尚书垂首不语,连御座上的天子,倾听奏报时的手指,也偶尔会在龙椅扶手上轻轻叩击一下。

终于,例行政务奏毕,大殿内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承平帝目光微抬,声音平稳无波:“众卿可还有本奏?”

短暂的沉寂,仿佛暴风雨前令人心悸的宁静。

就在这时,文官队列中,一道苍老却异常清晰坚定的声音响起:“臣,吏部尚书萧崇礼,有本启奏!”

刷!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位三朝元老、清流领袖的身上。高盛原本略显松弛的身躯,几不可查地绷直了一瞬,眼中厉色一闪而逝。

“萧卿有何事奏?”承平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萧崇礼手持玉笏,稳步出班,行至御阶之下,撩袍跪倒,将玉笏高举过顶,声音洪亮,字字铿锵:“臣,要参劾兵部尚书、威远侯高盛,及其党羽,七大罪!”

“哗——!”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萧崇礼真的在金殿之上,直指当朝一品侯爵、手握重兵的兵部尚书时,满朝文武还是忍不住一片哗然!无数道震惊、骇然、难以置信、或暗藏兴奋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高盛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踏前一步,怒喝道:“萧崇礼!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官忠心为国,何罪之有?!”声若洪钟,带着武人的煞气,震得殿中嗡嗡作响。

承平帝眉头微蹙,抬手虚按,止住了高盛的咆哮,目光落在萧崇礼身上:“萧卿,朝堂之上,参劾重臣,须有实据。你且奏来,高尚书所犯何罪?”

“臣,遵旨!”萧崇礼叩首,随即挺直腰背,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大殿每一个角落,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其一,结党营私,排除异己!高盛执掌兵部以来,安插亲信,把持要害,凡不附己者,皆遭排挤打压,致使兵部纲纪废弛,乌烟瘴气!臣有兵部近三年官员升迁贬谪名录及证人供词为证!”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由侍立一旁的太监接过,呈递御前。

“其二,贪墨军饷,中饱私囊!自承平十年至今,经兵部拨付之九边军饷、器械采买款项,多有亏空截留,数额巨大!臣有户部历年拨款凭据与边军实际收到数目比对,以及涉案军官、粮草官部分口供为凭!”

又一册账目并几份供词被取出呈上。

“其三,卖官鬻爵,败坏武选!军中晋升,不论战功才能,只论金银多寡,亲疏远近!致使庸才尸位,良将寒心!臣有收受贿赂之军官名单及部分交易记录在此!”

一条条,一桩桩,萧崇礼的声音越来越激昂,证据一份份呈上。高盛起初还能强自镇定,怒目反驳,但随着指控的深入和证据的不断出现,他的脸色由青转白,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身后的党羽,更是有人已经面无人色,双腿发软。

殿中百官,寂静无声,只有萧崇礼苍劲的声音和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承平帝的面色,也随着一份份证据的阅览,而逐渐阴沉下去,眼神锐利如刀,刮过高盛及其一干人等。

当萧崇礼陈诉完前六条大罪,殿内的空气已经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所有人都知道,压轴的,往往是最致命的。

萧崇礼深吸一口气,苍老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但他浑浊的眼中却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双手高举过顶,托起最后一份,也是包裹最严密的奏匣,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沉痛而变得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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