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京城米贵居不易(1/2)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高耸连绵的城墙彻底吞没。帝都的夜晚,以一种不同于白日的姿态,轰然降临。

骡车如同汪洋中的一叶扁舟,被裹挟在人流与车马的洪流中,缓缓向前漂移。老车把式显然对京城外城的道路颇为熟稔,鞭子甩得噼啪作响,口中不时吆喝着“借过”、“看车”,灵巧地驾驭着骡子,在狭窄拥挤的街巷中穿梭。

街道两旁,店铺门前早已挂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纱灯、绢灯、羊角灯、走马灯……明晃晃,亮堂堂,将原本昏暗的街道映照得流光溢彩,恍如白昼。酒肆里飘出更加浓郁的酒肉香气,混合着茶楼里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勾栏瓦舍传出的娇声笑语,以及摊贩们更加卖力的吆喝叫卖声,共同织就了一幅声色犬马、活色生香的京城夜景。

这景象,比姜芷在电视上看过的任何古装剧都要繁华、喧闹、真实百倍,却也……让人更加无所适从。她抱着安平,透过车帘的缝隙,有些怔然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光影与人潮。那些锦衣华服的行人,那些装饰精美的马车,那些琳琅满目的货物,无不昭示着这里的富庶与等级森严。而她,还有她身边伤痕累累的家人,此刻却身无长物,前途未卜,与这满目繁华格格不入。

安平似乎被这从未见过的、过于明亮喧嚣的景象惊住了,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姜芷连忙收回目光,轻轻拍抚着他的背,低声哼唱着不成调的儿歌,心中却一片纷乱。接下来,该怎么办?住在哪里?吃什么?仅剩的那点银钱,又能支撑几日?

赵重山始终沉默着,背脊挺得笔直,靠在车厢壁上,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冷静地观察着窗外的一切。他在记忆道路,辨识方位,也在评估着周围的环境。京城的布局、治安、人流密集程度……这些都是生存必须掌握的信息。

“客官,打算在哪儿落脚啊?”老车把式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打断了车厢内凝重的沉默,“是去内城寻亲访友,还是就在外城先找个客栈?”

赵重山与姜芷对视一眼。内城?那是达官显贵聚居之地,他们这副模样,恐怕连城门都进不去。

“就在外城,寻一处干净、价钱公道的客栈先住下。”赵重山沉声道。

“好嘞!”老车把式应了一声,“要说价钱公道,还得是南城的客栈便宜些,不过那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不太平。东城和西城稍好些,客栈也多,就是价钱嘛……嘿嘿。”他干笑两声,意思不言而喻。

“去西城。”赵重山几乎没有犹豫。南城混乱,他们现在伤病在身,带着幼儿,经不起任何额外的风险。东城靠近内城和各大衙门,恐怕物价更贵,也更容易惹眼。西城相对折中。

“得嘞!西城永宁坊那边,有几家老客栈,掌柜的都是实在人,就是屋子旧点。”老车把式一甩鞭子,骡车拐进了一条相对宽阔些的街道。

又行驶了约莫两刻钟,周围的喧嚣略略减弱,街道两旁的建筑也不再是那种门面光鲜的商铺,而多是一些住家院落和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铺面。老车把式在一家挂着“刘记老栈”陈旧招牌的客栈门前停下了车。

“就是这儿了。掌柜的姓刘,开了三十多年,价钱还算厚道。”老车把式跳下车,帮忙掀起车帘。

赵重山率先下车,落地时,肩胛的伤口被牵动,他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但身形依旧稳当。他转身,伸出手,小心地将抱着安平的姜芷扶下车。陈三也连忙从车后绕过来,将依旧虚弱的丁顺背下车。

眼前这家“刘记老栈”,门脸不大,木制的门板被岁月侵蚀得颜色发黑,招牌上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但门口打扫得还算干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和人声。

几人刚走进门,一股混合着陈旧木头、劣质灯油、汗味和食物气味的热浪便扑面而来。大堂不大,摆着七八张方桌,此刻坐满了大半,多是些行脚商人、短打扮的力工模样的人,正就着简单的饭菜,高声谈笑,空气浑浊。

柜台后面,一个穿着半旧棉袍、戴着瓜皮帽、约莫五十来岁的干瘦老头正在拨弄算盘,听到动静抬起头,一双精明的眼睛在赵重山几人身上快速扫过,尤其是在他们破旧的衣衫、赵重山和丁顺身上缠着的显眼绷带上停留了片刻,脸上立刻堆起了生意人惯有的、恰到好处的笑容。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赵重山走上前,声音平稳,“要两间房,干净些的。再要些热水和吃食。”

“好说好说!”刘掌柜从柜台后绕出来,搓着手,“房间有,楼上东头两间,刚收拾过,还算干净。就是……”他顿了顿,伸出三根手指,“一间房,一晚上,这个数,包热水。饭食另算,大堂用,或者给您送到房里都行。”

三……是三百文?还是……三钱银子?姜芷心里咯噔一下。他们从黑石镇雇车过来,连车资带一路开销,剩下的银子总共也不到五两了。若是一间房三钱银子,两间就是六钱,再加上饭食……

赵重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问:“一间房,住三天,多少?”

刘掌柜眼珠转了转,飞快地又打量了他们一遍,似乎掂量着他们的支付能力,然后笑道:“客官爽快!住三天的话,算您……一两六钱银子!热水管够,每天送一壶开水。饭食嘛,大堂的馒头稀饭咸菜管饱,一天一人二十文。若是要点炒菜,另算。”

一两六钱!三天!还不算饭钱!姜芷只觉得心口发紧。这还只是西城一家“价钱厚道”的老客栈!京城的物价,果然骇人。

赵重山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摸出那块包着所有银钱的粗布,打开,数出两块小银锭(各五钱),又数了六百个铜钱,推给刘掌柜:“先住三天。饭食先按一人一天二十文算,在大堂用。劳烦先送热水和干净的布巾到房里,再熬一锅稠些的米粥,有清淡小菜也上一些。”

刘掌柜接过银钱,掂了掂,笑容更真诚了几分:“好嘞!客官放心,马上给您安排!小二!带这几位客官去楼上东头甲字三号、四号房!打热水!让后厨熬锅稠粥,把咱家的酱黄瓜、咸萝卜丝各装一碟!”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瘦小机灵的伙计应声跑来,殷勤地引着他们上楼。楼梯狭窄陡峭,踩上去吱呀作响。楼上是一条昏暗的走廊,两边排列着七八间客房。甲字三号和四号是并排的两间,位于走廊尽头。

房间比想象中还要小。除了一张挂着灰扑扑蚊帐的木床,一张掉漆的方桌,两把凳子,一个简陋的脸盆架,再无他物。墙壁斑驳,地面是粗糙的木板,缝隙里积着陈年的污垢。但好在,床铺上的被褥虽然半旧,看起来还算干净,没有异味。另一间房格局相似,只是更小些。

“就这里吧。”赵重山对姜芷道。眼下,他们没有挑剔的资格。

姜芷点了点头,将安平放在铺了旧褥子的床上。小家伙到了新环境,有些不安,小手紧紧抓着姜芷的衣角。姜芷柔声安抚着,心中却沉甸甸的。这点银子,撑不了几天。必须尽快想办法。

很快,伙计送来了热水和布巾。姜芷先给安平擦洗了手脸,自己也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下了一路风尘仆仆的脏衣服。赵重山和陈三也各自清理了一下。热水拂去尘埃,却拂不去心头的沉重。

粥和小菜很快也送了上来。粥确实熬得稠,米粒开花,但米的质量很一般,带着陈米的味道。酱黄瓜和咸萝卜丝咸得发齁,明显是为了下饭。但对于饥肠辘辘的几人来说,这已是多日来难得的热乎饭食。

赵重山、姜芷、陈三在大堂角落一张空桌坐下,默默地喝着粥。丁顺依旧无法下床,姜芷让伙计将他的那份送到了房里。大堂里人声嘈杂,各色人等高谈阔论,话题从行市物价到衙门新政,从东家小姐私奔到西城新开了家赌坊,不一而足。姜芷竖着耳朵,试图从这些杂乱的信息中捕捉有用的东西。

“……听说了吗?南城‘快活林’旁边那条巷子,前几晚又出了劫道的事,一个贩绸缎的行商被抢了,还挨了两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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