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安平染疾娘心焦(2/2)

姜芷紧紧抱着安平,感受着那滚烫的温度,心如刀绞。一边是危在旦夕的幼子,一边是可能让同伴踏入险境的未知前路。这个抉择,如同将她放在火上炙烤。

就在这时,一直昏昏沉沉的安平,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脸憋得发紫,小小的身体痛苦地弓起。姜芷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拍着他的背,眼泪汹涌而出:“安平!安平!你别吓娘!你睁开眼看看娘!”

赵重山挣扎着想要爬过来,却因伤势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目眦欲裂。

就在这混乱和绝望几乎要将这个小团体彻底压垮的时刻——

“嗖!”

又是一道极其轻微的、几乎融于风中的破空之声。

这一次,没有弩箭。一个不大的、用油纸仔细包着的东西,从黑暗中飞出,划过一道低矮的弧线,“啪”地一声,轻轻落在火堆旁的空地上,距离姜芷的脚边不过三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礼物”惊住了!陈三反应最快,一个箭步上前,横刀护在姜芷和赵重山身前,警惕地望向东西飞来的方向——那是岩石凹陷的侧面,一片浓重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那油纸包静静地躺在那里,在火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突兀。

姜芷的心怦怦直跳,她看看那个油纸包,又看看怀里咳嗽稍缓、却依旧高烧昏睡的安平,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她轻轻将安平放在褥子上,不顾陈三的阻拦,伸手,颤抖着,捡起了那个油纸包。

入手微沉。她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几个大小不一的瓷瓶和纸包。瓷瓶上贴着小小的、字迹工整的标签:“行军散”、“金疮药(上品)”、“清热安宫丸”。纸包里,则是一些已经切片或磨成粉末的草药,散发着清苦或辛凉的气味,其中一包上写着“小儿惊风退热散”。

除此之外,还有一小块用油纸单独包好的、颜色深褐的……冰糖?

姜芷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住这些东西。行军散是治疗外伤感染、防止溃烂的军中良药;金疮药不必说;清热安宫丸是应对高热惊厥的急救药;小儿退热散更是对症!还有那块冰糖,可以化水给安平补充一点能量和水分……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不,是绝境逢生!

“是……是他?”陈三也看清了东西,震惊地低语。

赵重山死死盯着那些药瓶,眼中神色复杂到了极点。感激?有。但更多的是更深重的警惕和寒意。这个蒙面人,不仅知道他们的行踪,知道他们有人受伤,现在,连安平生病需要什么药,都一清二楚!他到底在一旁窥视了多久?他到底想干什么?先施恩,后图报?还是……有更可怕的图谋?

但此刻,无论对方有什么图谋,这些药,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嫂子,这药……”陈三看向姜芷,又看向赵重山,犹豫不决。来历不明的东西,能用吗?万一是毒药呢?

姜芷看着怀里呼吸急促、小脸通红的安平,又看看那些标签清晰、药味纯正的药品。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包“小儿惊风退热散”上。那药散的味道,她依稀记得,是几味常见的、药性相对平和的清热药材组合,即便不对症,也通常不会有大害。而安平此刻的状况,已经容不得她再多犹豫一秒了!

赌一把!为了安平,她必须赌一把!她相信,如果那人真要他们的命,在河神庙,在野猪袭击时,有太多机会,不必用如此迂回的方式。

“我用。”姜芷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她拿起那包小儿退热散,又看了看清热安宫丸的说明,果断地将安宫丸先收起——那是用于急症惊厥的,安平目前尚未到那一步。她将退热散倒出少许在碗里,用温水化开,那药水呈现出一种清亮的淡黄色,带着淡淡的甘苦味。

“安平,乖,喝点药,喝了就不难受了。”她柔声哄着,用小勺一点点将药水喂进安平嘴里。也许是那药水带着一丝清凉,也许是母亲的呼唤起了作用,昏沉中的安平竟然没有过多抗拒,皱着眉头,小口小口地吞咽了下去。

喂完药,姜芷又看向那瓶上好的金疮药和行军散。她咬了咬牙,对陈三道:“陈三哥,麻烦你,用这金疮药和行军散,给重山和顺子重新处理伤口。这药……看起来比我们之前用的好得多。”

陈三看向赵重山。赵重山紧闭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用。”

此刻,不是追究和怀疑的时候。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如果这是毒药,那他们认了。如果这不是……那他们就欠下了对方一个天大的人情,一个不知该如何偿还、又隐藏着何等代价的人情。

陈三不再犹豫,立刻动手。他先帮赵重山拆开已经被血和脓水浸透的旧布条。当伤口暴露在火光下时,饶是陈三见惯了血腥,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刀伤深可见骨,边缘的皮肉因为之前的草药不对症和一路颠簸,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红肿溃烂迹象,散发着不好的气味。他小心翼翼地用烧开后又晾温的盐水清洗伤口,那金疮药是极细腻的淡黄色粉末,带着一股清凉的药材香气。他将药粉均匀洒在伤口上,赵重山身体猛地一颤,闷哼一声,但随即,那火辣辣的灼痛感,竟真的被一股清凉镇痛的药力所缓解。陈三再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

接着,他又处理了顺子腿上那更加可怕的溃烂伤口。行军散似乎对这种化脓性的伤口有奇效,敷上之后,顺子痛苦的表情明显舒缓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陈三自己也累得几乎虚脱。他将剩下的药仔细收好,看向姜芷怀里的安平。

不知是那退热散真的起了作用,还是心理安慰,安平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发热,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急促痛苦,紧皱的小眉头也略微舒展,沉沉睡去。

姜芷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微落下一点点。她将那块冰糖掰下一小块,用温水化开,等安平稍醒时喂他。然后,她抱着安平,紧紧靠着火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儿子的小脸,生怕一错眼,那微弱的生机就会溜走。

赵重山靠在岩壁上,感受着伤口传来的、陌生而有效的清凉镇痛感,心中却无半分喜悦。他看着姜芷单薄的、微微颤抖的背影,看着她怀中那小小的一团,又看看黑暗深处那蒙面人可能存在的方向,只觉得前路如同这浓重的夜色,迷茫而险恶。

那个神秘的影子,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也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他给了他们药,救了安平,也救了他们所有人。可这份“恩情”,让他们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那人铺设的、不知通往何处的道路上。

夜,在煎熬和忐忑中,缓慢流逝。火堆添了一次又一次柴。安平的体温在后半夜似乎退下去一点,虽然依旧比正常高,但不再滚烫得吓人。赵重山和丁顺也因为用了好药,伤痛稍缓,昏昏沉沉地睡去。

只有姜芷和陈三,几乎一夜未眠。一个守着生病的幼子,一个守着虚弱的同伴,警惕着黑暗中可能存在的任何危险,包括那个不知是友是敌的“恩人”。

当天边第一缕灰白撕开夜幕,山林间响起早起鸟雀稀疏的鸣叫时,姜芷摸了摸安平的额头,温度似乎又降了一些。小家伙在睡梦中咂了咂嘴,虽然依旧憔悴,但呼吸平稳了许多。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感觉到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酸痛,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但看着安平好转的迹象,这一切都值了。

陈三也松了口气,低声道:“嫂子,你眯一会儿,我看着。”

姜芷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我没事。天亮了,我们……还去岩脚村吗?”

有了蒙面人给的药,似乎暂时不那么急切了。但那些药总有用完的时候,而且,他们需要一个更安全、能让大家安心养伤的地方。

赵重山不知何时也醒了,闻言,沉声道:“去。但不去找那老寡妇。直接穿过去,尽快赶到黑石镇。”他的目光扫过那个空了的油纸包,眼神锐利,“岩脚村太偏,若那人……有所图谋,在那里更容易被控制。黑石镇人多眼杂,反而安全些。我们有了这些药,能撑到那里。”

他不再信任任何“巧合”和“指引”。哪怕那蒙面人此刻表现出的是善意,他也要将主动权尽可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姜芷和陈三想了想,都点了点头。赵重山的判断,总是最谨慎,也往往最正确的。

简单的早饭——依旧是硬邦邦的干粮和热水。姜芷给安平喂了点糖水和米糊,小家伙精神似乎好了一点点,能睁开眼睛看人了,虽然依旧没什么力气。

收拾停当,将所剩无几的行李和宝贵的药瓶仔细收好,陈三再次套上麻绳,拖起沉重的门板。赵重山和丁顺的状态,因为好药的作用,比昨天稍好一点,但长途跋涉依旧艰难。

一行人再次上路,朝着东方,朝着那个叫做“黑石镇”的、充满了未知但也可能有一线生机的地方,艰难前行。

晨光中,他们的身影被拉长,显得疲惫而倔强。谁也没有再提起昨夜那个神秘的油纸包,但那份沉重的“恩情”和随之而来的、更深的不安与警惕,已如同烙印,深深打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前路,依旧是高山峻岭,路途艰险。但至少此刻,他们怀揣着希望,也背负着更复杂的谜团,继续前行。

(第24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