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高山峻岭路途艰(2/2)
岩石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碎石簌簌落下。躲在后面的姜芷被震得气血翻腾,耳朵嗡嗡作响,怀里的草药差点脱手飞出。
野猪晃了晃被撞得有些发晕的脑袋,更显暴戾。它转过身,赤红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刚刚滚到一旁、尚未站稳的陈三,再次刨动蹄子,准备发起第二次冲锋!
陈三刚刚那一扑一砍,已用尽了全力,此刻气息未匀,眼看那发狂的野兽再次冲来,心头一沉。在这崎岖的山坡上,他的灵活性大打折扣,下一次,未必还能躲开!
就在这危急关头——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极其突兀地从侧上方的山林中传来!
那声音快如闪电,精准无比!下一秒,只听“噗”的一声轻响,一支短小精悍、通体黝黑、没有羽毛的奇异弩箭,正中野猪赤红的左眼!
“嗷——!!!”
凄厉到不似猪嚎的惨叫声,瞬间撕裂了山林的寂静!野猪庞大的身躯猛地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疯狂乱刨,鲜血混着眼球的组织液,从它被射爆的眼眶中飙射而出!剧痛和瞬间失去一半视野,让它陷入了彻底的疯狂和混乱,不再执着于攻击陈三,而是开始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用它那庞大的身躯和獠牙,疯狂地摧毁着周围的一切!树木被撞断,灌木被碾平,碎石乱飞。
陈三和姜芷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但那支弩箭……
陈三猛地抬头,望向弩箭射来的方向。只见侧上方一处陡峭的山崖边缘,一道全身包裹在灰褐色、与山石几乎融为一体的衣物中的瘦削身影,正缓缓收起手中一个造型奇特、宛如短棍般的机括,冷漠地向下瞥了一眼,然后,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崖后的山林中,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那个蒙面人!他又出现了!而且,用的是弩箭!不是昨晚那会冒烟的铁管!
“走!”陈三来不及细想,趁着野猪发狂、暂时无暇顾及他们的空档,一把拉起还在发愣的姜芷,低吼道:“快下山!”
两人再也顾不上其他,沿着来路,连滚带爬,用尽全身力气向山下狂奔。身后,野猪疯狂的咆哮和撞击声,树木断裂的咔嚓声,渐渐远去,但依旧令人心悸。
直到冲下山脚,重新看到苦水甸那破败的轮廓,两人才敢停下,扶着一棵枯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姜芷脸色惨白如纸,怀里的草药在奔逃中洒落了大半,只剩下紧紧攥在手里的几株。陈三也是满头大汗,手臂上被荆棘划开了好几道口子。
“又……又是他?”姜芷喘匀了气,惊魂未定地问。
陈三脸色凝重地点点头,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身后的山林:“嗯。他一直在跟着我们。而且……他好像对山里很熟。”
这次是弩箭,不是火铳。此人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和手段?他究竟想干什么?
但无论如何,刚才若不是他那一箭,后果不堪设想。
“先回去。”陈三压下心中的重重疑虑,扶着惊魂未定的姜芷,朝着村东头的破屋走去。这次进山,虽然险死还生,但至少确定了两件事:第一,那蒙面人确实在暗中跟随,目的不明,但截至目前,似乎并无恶意,反而两次出手相救;第二,这深山之中,确实危机四伏,不仅仅是来自人的追杀。
回到破屋,赵重山已经醒了,正靠墙坐着,脸色比早上更加难看,显然伤口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在持续折磨着他。看到姜芷和陈三如此狼狈、空手而归(实际上姜芷手里还有几株草药),赵重山的眼神骤然一紧。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沙哑而急切。
姜芷定了定神,将遇到野猪袭击、被蒙面人以弩箭所救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略去了自己最初被不明目光窥视的细节,以免赵重山更加担忧。
赵重山听完,沉默良久,眼中的寒意越来越重。被一个如此神秘莫测、如影随形的人物盯着,这种感觉,比明刀明枪的敌人更让人寝食难安。
“他救了我们,但也暴露了他一直跟着我们的事实。”赵重山缓缓道,声音冰冷,“这是在示威,也是在告诉我们,我们的行踪,在他眼里不是秘密。”
姜芷和陈三心头都是一凛。
“那我们现在……”陈三问道。
“此地不能久留。”赵重山果断道,尽管每说一句话都牵动着伤口,带来阵阵刺痛,“苦水甸太偏僻,一旦被围,就是死地。而且顺子的伤,在这里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找个能弄到药、也能暂时藏身、打探消息的地方。”
“去哪里?”姜芷问。他们对这一带的地形几乎一无所知。
赵重山从怀里摸出那张早已被汗水浸得发软、边缘破损的简陋地图——这是他们离开河间府前,从一个老行商那里高价买来的。他艰难地展开,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一处。
“这里,黑石镇。”他的手指点在一个位于群山环抱中的小镇标记上,“离此地大约五六十里,是这片山区通往外界最大的集镇,三教九流汇聚,消息灵通,药材补给也相对容易弄到。而且,镇子依山而建,地形复杂,万一有事,也便于周旋躲藏。”
五六十里山路,对于他们现在这支伤兵满营、拖家带口的队伍来说,无异于天堑。但赵重山说得对,留在苦水甸,只有等死。
“你的伤……”姜芷看着赵重山惨白的脸,心疼不已。
“死不了。”赵重山咬着牙,试图撑起身子,却因为牵动伤口,疼得闷哼一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你别动!”姜芷连忙按住他,看向陈三,“陈三哥,麻烦你再去村里问问,看看有没有人家愿意卖点吃的,或者……有没有板车、独轮车之类的东西,哪怕破旧点也行,我们买或者租。重山和顺子这个样子,走不了远路。”
陈三点头,立刻出去了。
姜芷则将带回来的那几株可怜的草药仔细清洗干净,一部分捣烂,混合着最后一点药粉,给赵重山重新清洗、敷药、包扎。另一部分,熬煮成水,喂给依旧昏迷的丁顺。
草药有限,效果微弱。丁顺的高热依旧未退,赵重山的伤口红肿也未见明显好转。但眼下,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陈三去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回来,脸色不太好看。“问了几家,粮食都金贵得很,不肯多卖。只换到几个更硬的黑面饼子和一小袋杂粮。车……村里唯一一辆能用的独轮车,轮轴还是坏的,推起来嘎吱响,走不了山路。倒是有个老猎户,说他家有副旧门板,可以绑上两根长木棍,做个简易的拖橇,或许能用,但要价不低。”
“要!”赵重山毫不犹豫,“给他钱,把门板和木棍拿来。”再简陋的工具,也比用人背扛强。
陈三又出去了。这次带回了两块厚重的、边缘毛糙的旧门板和几根碗口粗、还算笔直的长木棍,还有一小卷粗糙的麻绳。
没有时间耽搁,三人立刻动手。陈三负责用麻绳将门板并排捆绑固定,再将长木棍牢牢绑在门板两侧,做成一个类似雪橇的简陋拖架。姜芷则将屋里那床唯一的旧褥子铺在门板上,又将他们的行李——几个瘪瘪的包袱,归置好。
日头已经偏西。他们必须立刻出发,赶在天黑前,至少离开苦水甸的范围,找个相对隐蔽的地方过夜。
陈三将依旧昏迷的丁顺小心地抬上门板拖架,用绳子固定好,防止滑落。然后,他和姜芷一起,搀扶着几乎无法独立行走的赵重山,让他也半靠在拖架上。
“我……能走。”赵重山挣扎着想下来。
“别动!”姜芷难得对他用了命令的语气,眼圈发红,“这个时候,别逞强!你节省点力气,万一遇到事,还得靠你!”
赵重山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终于不再坚持,颓然地靠在粗糙的门板上,闭上了眼睛,只有紧握的双拳,泄露了他内心的屈辱和不甘。
安平被姜芷用布带牢牢绑在胸前。她将最后一点干粮和瓦罐系在腰间,看了看这个仅仅待了一天一夜、却仿佛经历了一生的破败村落,深吸一口气,对陈三道:“陈三哥,走吧。”
陈三将麻绳套在肩上,双手握住拖架前的两根木棍,沉腰发力,低吼一声,拖着沉重的门板和上面的两个人,缓缓起步。门板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缓慢地向前移动。
姜芷跟在拖架旁,一手扶着上面的赵重山,一手还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苦水甸,那些土坯房在夕阳下,像一个个沉默的、灰色的坟包。
前路,是更加险峻的高山峻岭,是茫茫未知的凶险,是甩不脱的神秘跟踪者,和隐藏在暗处的致命仇敌。
但他们,已无退路。
拖架吱吱呀呀,碾过枯草,离开村口,拐上了那条通往黑石镇的、崎岖难行的山道。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荒凉的土地上,显得渺小而孤独。
高山峻岭,路途艰难。每一步,都踏在未卜的凶险之上。
(第24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