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告别故土与亲朋(1/2)
银簪换了七两二钱银子。
三岔口唯一一家当铺的朝奉,捏着那支样式简单却分量十足的银簪,对着昏暗的天光看了又看,又用指甲悄悄掐了掐,最后耷拉着眼皮,报出了一个近乎羞辱的价格。姜芷没有争辩,只是平静地接过那几块碎银和一串铜钱,仔细数好,贴身藏好,转身离开了那间散发着陈腐气味的昏暗铺面。
她知道,在这种地方,能顺利当掉,没有惹来额外的麻烦,已是幸事。钱财虽少,却足够他们支撑一段时日,等待赵重山恢复。
回到客栈,她将银子交给陈三保管。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更加精打细算的等待与煎熬。姜芷几乎将每一文钱都掰成两半花。吃的换成最便宜的粗粮,混合着在镇子边缘挖来的野菜,熬成糊糊。药也只捡最紧要的买,她自己则凭着前世模糊的中草药知识和这大半年来炮制食材的经验,冒险去野外辨识、采集一些有活血化瘀、补气养血之效的寻常草药,洗净晒干,替代一部分昂贵的药材。
她将所有的精力和心思,都倾注在照顾赵重山和丁顺的伤势上,以及喂养安平。安平似乎也感受到了家中凝重的气氛,异常乖巧,不哭不闹,只是那双越来越灵动的乌黑大眼,常常会好奇地追随着母亲忙碌的身影。
赵重山的恢复速度,在姜芷这种近乎苛刻的精心照料下,快得惊人。或许是他本身强悍的体质,或许是不甘沉沦的意志在燃烧,又或许,是那笔尚未“变卖”的“祖产”和远在京城的渺茫希望,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与微光,逼迫、牵引着他必须尽快站起来。
半个月后,他已经能在姜芷或陈三的搀扶下,在狭小的房间里缓慢踱步。虽然每一步都牵动着伤口,让他额角渗出冷汗,脸色苍白,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那种属于猎食者的、沉寂已久的锐利和冷静,正在一点点重新凝聚。
丁顺的情况则复杂一些。腿伤虽然保住了,但筋脉受损严重,即便将来伤口长好,也注定不良于行。身体的创伤还在其次,心理的打击更为沉重。这个曾经豪爽仗义的汉子,如今常常对着自己无法动弹的伤腿发呆,眼中一片死灰,沉默得令人心慌。只有看到安平被抱到面前时,他木然的脸上才会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这一日,赵重山觉得精神尚可,示意陈三扶他到屋外透透气。客栈的后院一片荒芜,杂草丛生,墙角堆着破败的杂物。午后的阳光有些乏力,但终究比屋内明亮。
赵重山倚着一段半塌的土墙,眯着眼,望向南方。那里,是他们来时的方向,也是青石镇所在的方向。他看了很久,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平稳了许多:“陈三,家里……还有谁能联系上吗?”
陈三知道他问的是镖局。神色一黯,低声道:“出事前,我让两个机灵的伙计,带着大部分现银和账本,借口去州府采买,提前离开了。按约定,他们应该在隔壁县的平安客栈等消息。若是等不到我们,就会散伙,各寻生路。其他人……张虎他们留守,恐怕……”他声音艰涩,没有再说下去。
赵重山沉默着,下颌的线条绷得很紧。镖局是他脱离军籍后,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根基,里面的弟兄,多是跟着他出生入死过的,或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张虎更是最早跟着他的老兄弟之一。如今,却因他之故,生死不明,基业尽毁。
“丁顺,”赵重山又看向默默坐在门槛上、望着天空出神的丁顺,“你的家小……”
丁顺像是没听见,过了好一会儿,才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眼神空洞地看着赵重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俺……俺没家小。光棍一条。爹娘早没了。就镖局……是俺的家。”他顿了顿,眼中那点空洞里,渐渐泛起深切的痛苦和绝望,“现在……家也没了。俺……还是个废人。”
“你不是废人。”赵重山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只要心没死,手没断,就不是废人。丁顺,看着我。”
丁顺怔怔地看向他。
赵重山的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他:“当年在死人堆里,你肠子都快流出来了,都能爬出来。现在只是腿脚不利索,就要死要活?你的刀呢?你的血性呢?都让狗吃了?!”
丁顺浑身一震,嘴唇哆嗦着,眼中那死灰般的神色,似乎被赵重山这毫不留情的话语,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底下压抑的愤怒和不甘。
“仇人还在逍遥,弟兄们生死未卜,你我却在这里自怨自艾?”赵重山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铁,敲在丁顺心上,“想报仇,想给死去的兄弟讨个说法,就给我打起精神来!腿脚不行,还有手,还有脑子!你要是真认怂了,现在就滚,我赵重山不拦着,也当你从没跟着我赵重山混过!”
“大人!”丁顺猛地吼了一声,眼眶瞬间红了,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因腿伤跌坐回去,他双手死死抠着身下的门槛,粗糙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嘶声吼道,“俺丁顺不是孬种!俺要报仇!俺要亲手剁了那帮杂碎!”
“光喊没用。”赵重山神色稍缓,但语气依旧冷硬,“想报仇,就先把伤养好。哪怕以后只能用一条腿站着,也得给我站直了!”
丁顺胸膛剧烈起伏,死死咬着牙,重重点头,眼中那点近乎熄灭的火苗,终于重新燃烧起来,虽然微弱,却不再是死灰。
姜芷抱着安平,站在门内,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酸涩,却也涌起一股力量。赵重山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拉住濒临崩溃的兄弟。这个家,这个小小的、破碎的团体,不能散。
又过了七八日,赵重山已能独立行走,虽然不能久,不能快,但基本行动无碍。胸前的伤口愈合得不错,只剩下一条狰狞的粉红色肉疤。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坐吃山空,剩下的银子支撑不了几日。而且,时间越久,变数越大。
是时候,去取回那“祖产”了。
夜里,等安平和丁顺都睡下,赵重山将姜芷和陈三叫到近前。油灯如豆,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晃动摇曳。
“东西,藏在老鸦口。”赵重山的声音压得极低。
老鸦口!姜芷和陈三心头都是一凛。那是忻州北面一处极为险峻的山口,常年有悍匪出没,也是他们之前遭遇追杀的大致区域附近。没想到,赵重山竟然把东西藏在那里。
“不是山口里面,是在山口外往西三十里,一处断崖下的山洞里。当年撤退时,情况紧急,随手藏的。那里地形复杂,人迹罕至,应该还在。”赵重山简单描述了一下地形特征和标记,然后看向陈三,“你和我去。阿芷,你带着安平,和丁顺留在这里等我们。”
“不行!”姜芷几乎是立刻反对,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决,“你的伤还没好利索,老鸦口那地方又凶险,你不能一个人去!要么,让我和你一起去,要么,让陈三哥自己去。”
赵重山皱眉:“你带着孩子,不方便。那地方……”
“就是因为带着孩子,我才必须去!”姜芷打断他,目光灼灼,“重山,我们是一家人。要生一起生,要死……也绝不分作两处!你若有个万一,我和安平留在这里,又能如何?陈三哥一个人去,万一找不到,或者遇到危险,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我们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安平很乖,我可以背着他。丁顺哥的伤需要静养,正好留在这里看家,万一我们……他也能有个去处。”
她的话,条理清晰,将各种可能都考虑了,更是将他们“一家人绝不分离”的意志,表达得淋漓尽致。
赵重山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又看了看她怀里熟睡的安平,沉默了。他知道,姜芷外表温婉,内里却极有主见,一旦决定,很难更改。而且,她说的……不无道理。此去凶险,将她和孩子单独留下,他确实无法放心。至于丁顺,目前的状况,确实不适合长途跋涉。
陈三也开口道:“大人,嫂子说得对。多个人,多份照应。那地方我记得大概方位,但具体藏匿点只有您清楚,您不去不行。嫂子心思细,有她在,或许能帮上忙。至于安平,我力气大,可以轮流背着。”
赵重山又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好。那便……一起去。”他看向姜芷,眼神复杂,有担忧,有歉疚,也有一丝更深沉的、近乎疼痛的温柔,“只是,要辛苦你了,阿芷。”
“不辛苦。”姜芷摇头,将怀里的安平抱得更紧了些,仿佛那是她所有勇气和力量的源泉,“只要我们在一起。”
计划已定。第二天,他们用仅剩的一点银子,购置了必要的干粮、水囊,又给丁顺留下了几天的口粮和一小包应急的碎银。丁顺知道自己成了拖累,虽然眼中满是不甘和担忧,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用那只完好的手,紧紧握了握陈三和赵重山的手,哑声道:“大人,嫂子,陈三哥,你们……一定要小心。俺丁顺,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
赵重山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伤养好。等我们回来。”
没有更多的告别,趁着天色未明,四人(包括婴儿安平)悄然离开了三岔口那家破旧客栈,向着北方,老鸦口的方向行去。他们不敢走大路,只捡偏僻荒凉的小径前行。赵重山伤势未愈,姜芷背着安平,陈三则背负了大部分行囊。速度很慢,但好在冬日人迹罕至,并未遇到什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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