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铁砧藏锋(1/2)

沉重的包袱带着呼啸的风声擦着秦羽的鼻尖飞过,“砰”地一声砸在巷道的泥地里,溅起几点浑浊的水花。包袱散开,露出几件破旧的粗布衣衫。铁匠铺里传来的怒吼如同重锤,震得秦羽耳膜嗡嗡作响,也让周遭零星几个路人投来或好奇或麻木的一瞥。

秦羽僵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并非源于羞耻,而是源于一种骤然被打入现实底层的冲击。国公府公子的身份在此刻毫无意义,甚至是一种负累。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屈辱和慌乱,牢记着玄七“落魄少年”的叮嘱,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踏了一步,朝着铺内那个赤着上身、肌肉虬结、面容被炉火映得通红的壮汉,深深鞠了一躬。

“张……张师傅,”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卑微,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小子不是来打秋风的,小子有力气,能干活!只求师傅给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一口饭吃,工钱……工钱不敢奢望!”

他低着头,目光飞快地扫过铺内。炉火正旺,风箱呼哧作响,一个年轻的学徒正奋力捶打着烧红的铁条,汗水滴在铁砧上,发出“刺啦”的轻响,瞬间蒸发。而在那壮汉——老张身旁的阴影里,挂着一件半旧的皮围裙,围裙边缘,靠近系带的地方,似乎有一小块不显眼的、深色的污渍,形状……有些怪异。

老张停下擦拭手中铁钳的动作,那双因常年面对炉火而显得格外锐利的眼睛,如同打量一块废铁般上下扫视着秦羽。他脸上果然有一道狰狞的烫伤疤痕,从左侧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随着他面皮的抖动而微微扭曲,更添几分凶悍。

“有力气?”老张嗤笑一声,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般粗糙,“细皮嫩肉的,能抡得动三十斤的大锤?扛得起百斤的铁料?怕是连风箱都拉不动半柱香!”他语气极尽嘲讽,但秦羽却敏锐地捕捉到,他那凶狠的眼神深处,并无真正的恶意,反而像是在进行某种苛刻的检验。

“小子……小子可以学!”秦羽抬起头,眼神努力表现出一种走投无路下的倔强和渴望,“拉风箱,搬铁料,打扫铺子,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求师傅给个机会!”

这时,那拉风箱的学徒似乎气力不济,风箱节奏一乱,炉火顿时黯淡了几分,原本烧得通红的铁条瞬间蒙上一层灰黑。老张眉头一皱,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随手将铁钳往铁砧上一扔,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秦羽心念一动,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到风箱前,对那有些愕然的学徒低声道:“让我试试。”他接过风箱把手,回忆着幼时在府中工匠处偶然看到的场景,沉腰坐马,双臂均匀发力,一推一拉之间,风箱发出沉重而富有韵律的“呼——呼——”声,炉中的火焰随之重新稳定而旺盛地燃烧起来,橘红色的火光将整个铺子映照得更加明亮,铁条再次恢复了炽热的赤红。

他这手看似简单,实则需要对力度和节奏的精准控制,非长久练习不能掌握。秦羽也是凭借过去暗中打下的武学根基和对身体力量的精细把握,才能勉强模仿得像模像样。

老张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凶恶的模样,哼了一声:“倒是有点机灵劲儿,不像那个蠢货。”他指了指地上的包袱,“捡起来。铺子后面有间堆放杂物的棚子,收拾出来能睡人。管吃管住,没工钱,试用三天,干不好立马滚蛋!”

秦羽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道谢,捡起包袱,在老张不耐烦的指点下,走向铺子后门。那棚子低矮阴暗,堆满了废弃的铁料、煤渣和各式破烂,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霉烂混合的刺鼻气味。他没有任何抱怨,默默地开始清理,将有用的东西归类堆放,没用的搬到巷口,足足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勉强整理出一个能容身的角落,铺上自己那件破旧的衣衫。

从这一天起,秦羽成了张记铁匠铺的临时学徒。生活仿佛被按下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开关。天不亮就要起床,帮着准备炉火,搬运沉重的生铁料,在震耳欲聋的捶打声和灼人的热浪中,学习辨认火候,递送工具,清理煤渣。他的手很快磨出了水泡,水泡破掉又结成厚茧,肩膀和手臂因长时间用力而酸痛不堪,夜里躺在硬邦邦的地上,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吃的也是粗粝的杂粮和寡淡的咸菜,与过去国公府的锦衣玉食堪称云泥之别。

然而,秦羽没有丝毫懈怠。他沉默寡言,手脚勤快,将老张每一个指令都执行得一丝不苟。他暗中观察,学习着打铁的技巧,甚至在某些老张和正式学徒休息的间隙,偷偷尝试着捶打一些边角料,感受着铁料在千锤百炼下的变化。他惊人的学习能力和坚韧的适应力,似乎渐渐赢得了老张一丝微妙的认可,虽然嘴上依旧是骂骂咧咧,却偶尔会指点他几句打铁的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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