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破庙论道,殊途初显(2/2)

“天宝师弟。”他开口,声音温和,如同山间流淌的清泉,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力量,却让董天宝心中的恨火燃烧得更加炽烈。

师弟?真是讽刺的称呼!

董天宝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气血压下,脸上挤出一个近乎扭曲的、试图表现平静的表情,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沙哑:“原来是……君宝师兄。不,现在该称你为张真人了。”

他刻意强调了“真人”二字,语气中的疏离与讥讽,不言而喻。

张三丰仿佛未曾听出他话中的刺,走到庙堂中央,寻了一处相对干净的石墩坐下,将拂尘搭在膝上,目光平和地看向董天宝:“贫道云游途经此地,遇雨借宿,不想竟与故人相逢。看来,崖底风霜,并未能磨去师弟的锋芒。”

他话语平常,却仿佛一眼看穿了董天宝这三个月的经历,以及他心底未曾熄灭的火焰。

董天宝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侥幸未死,苟全性命罢了。比不得张真人,悟道太极,名扬天下。”他顿了顿,终究没忍住那根深蒂固的怨念,语气转冷,“真人当日手下留情,未取我性命,这份‘恩情’,董天宝铭记于心。”

风雨声在庙外喧嚣,庙内的气氛却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张三丰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声悠长,仿佛承载了无数岁月的重量:“天宝,胜负荣辱,皆是虚妄。刚极易折,强极则辱。你我兄弟一场,何必执着于红尘权柄,徒增杀戮?不若随我归隐山林,参悟天道自然,求得内心自在,岂不快哉?”

“归隐?参悟天道?”董天宝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张真人,你的道是清静无为,顺其自然。可我董天宝的道,不在山林,而在朝堂!不在虚静,而在权柄!”

他向前踏出一步,目光灼灼,逼视着张三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由你那所谓的天道!人活一世,若不能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与蝼蚁何异?你要我做那山野间餐风饮露的隐士,我宁愿做那搅动风云、执掌生死的权臣!”

字字铿锵,如同金石交击,在这破败的庙宇中回荡,连外面的风雨声似乎都为之一滞。

张三丰静静地听着,脸上无喜无悲,只是看着董天宝那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庞,眼中那丝惋惜更深了些。他知道,有些路,一旦踏上,便再难回头。有些执念,已然根深蒂固,非言语所能化解。

他不再劝说,只是淡淡道:“看来,你我之道,终究不同。”

董天宝死死盯着张三丰,体内真气默默运转,感官提升到极致。他清楚地知道,眼前之人武功已臻化境,自己远非其敌。但正是这种极致的压力,反而让他摒除了所有杂念,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张三丰那看似随意坐着的姿态,那自然垂落的拂尘,那平和悠长的呼吸韵律之上。

忽然,他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注意到,当张三丰呼吸转换的某个极其细微的瞬间,其周身那股圆融无暇、与天地合一的气场,会出现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滞涩。虽然这滞涩微乎其微,且转瞬即逝,但对于曾在生死边缘挣扎、对气机感应变得异常敏锐的董天宝而言,却如同黑夜中的一点萤火!

这……莫非就是太极功运转时,那“由动转静”或“由静转动”的刹那破绽?

他不敢确定,更不敢表露分毫。只是将这个发现如同最珍贵的宝藏般,死死烙印在心底。

两人相对无言。破庙中只剩下风雨声,以及一种无声的、道不同的决裂。

良久,董天宝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脸上的激动之色缓缓平复,重新变得深沉难测。他拱了拱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淡漠:“张真人好意,董天宝心领。只是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我意已决,欲入红尘,见识一番这天下风光。”

他顿了顿,补充道,仿佛是为了彻底斩断那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羁绊:“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此后……各自珍重吧。”

说罢,他不再看张三丰,转身走向那堆干草,盘膝坐下,闭目调息,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急于寻找前程的落魄武者。

张三丰看着他故作平静的背影,目光最终落在那尊泥塑神像空洞的双眼上,再次轻轻一叹。这一叹,轻得几乎融入了风雨声中。

他亦不再言语,同样闭目端坐,如同庙中另一尊沉静的塑像。

这一夜,破庙之中,风雨之外,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在此分道扬镳,再无交集。

翌日清晨,风雨停歇,朝阳初升,将金色的光辉洒入破庙。

董天宝睁开眼,目光清明坚定。他起身,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庙门,踏着被雨水洗净的山道,向着山下,向着远方那座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城池方向,坚定前行。

庙内,张三丰不知何时也已起身,站在门口,望着那道决绝消失在晨雾中的背影,久久不语。

他知道,一头野心勃勃的困龙,已然归海。这天下,恐怕再难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