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梦?(1/2)

水谷雪烛闭上双眼,高度集中的精神如同绷紧的弓弦,然而连日的奔波、精神的高度戒备、以及环境里那无孔不入的诡异侵蚀之力,仿佛无形的手,慢慢地将这根弦抚松、缠绕、最终拉入了沉滞的泥沼。

意识边缘的警戒线悄然模糊、融化。

“哥哥!”

一声清脆、带着无限欢欣的童音,如同春日解冻的溪流第一声叮咚,猝不及防地穿透了黑暗。

水谷雪烛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暖洋洋的光线扑面而来。不再是昏暗摇晃的车厢灯光,而是……冬日午后的暖阳?

眼前哪里还有冰冷的钢铁长蛇?

哪里还有弥漫着危险气息的同袍和少年们?

他站在一个村落的入口小道上。

熟悉的、盖着厚厚积雪的木屋,屋檐下悬挂着剔透的冰棱,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带着柴火和食物的温暖香气。

村头那棵歪脖子老松树还在,枝桠被压弯,雪簌簌地往下掉。

空气冷冽而清新,是……故乡的味道。

“诶?这是……?”雪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大脑一片空白。

这分明是早已被鲜血和火焰吞噬,埋葬在记忆最深处的……村!

“哥哥——!!!”

“哥哥!欢迎回家——!!!”

更加清晰、更加急切的呼唤从身后传来,伴随着踏雪的“咯吱”声。

雪烛几乎是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了头。

两个小小的身影,穿着厚厚的、打着可爱补丁的棉袄,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像两个滚动的、充满活力的雪团子,正撒开腿,用尽全力朝他狂奔而来。

是……

川?

久祁!

他的弟弟!他的妹妹!

那两个他无数次在梦魇中拥抱、却在惊醒时只留下冰冷枕巾的小小身影!

“川…久祁…你们…”雪烛的声音干涩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僵硬地、甚至有些恐惧地伸出了手。

下一刻,两个温暖的小身体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那真实的冲撞力,那隔着棉袄传来的、属于孩童炽热蓬勃的体温,那因奔跑而微微急促的、带着奶香味的呼吸,像汹涌的海啸,瞬间冲垮了雪烛所有刻意筑起的堤防!

“哥哥!你去哪里了呀?我们好想你!”

“哥哥笨!这么久不回家!打你!”

久祁撒娇似的用小拳头捶着他的背,力道轻得像是在挠痒痒。

他们……真的是热的……是活的……雪烛的手臂本能地收拢,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抱紧了怀里的两个宝贝。

头颅深深埋下,鼻尖萦绕着幼童特有的、带着皂角清香的发丝味道。

他们早就死了啊!

被贪婪的恶鬼撕咬、啃食……他只能绝望地看着,连呼喊的力气都被夺走……

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他眼角汹涌滑落,顺着线条冷硬的下颌蜿蜒,最终滴落在冰冷的雪地上,融开一个小点。

“对不起…”他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破碎不堪,“对不起…川…久祁…都怪我…是我的错…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们…是我来晚了…对不起…原谅哥哥…”

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绝望、悔恨、无力感,在这一刻彻底决堤,他像一个丢失了最珍视宝物终于寻回的孩子,在失而复得的“幻梦”中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雪烛?”

一个温和中带着担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雪烛抬起泪眼婆娑的脸。

映入眼帘的,是两张被岁月温柔侵蚀、刻着风霜却依旧慈爱熟悉的面庞。

“父亲……母亲……”雪烛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那曾经在噩梦里只有残肢断臂的形象,此刻如此完整,穿着厚厚的家居棉服,站在温暖的家门口,眼神里带着对“久未归家游子”的心疼和喜悦。

“你这孩子,”父亲走上前,宽厚粗糙的大手带着屋外寒气的余韵,却无比真实地放在了他的头顶,轻轻揉了揉那头银白的发丝。

“到底去哪里了?这么久也不回来看看?”

母亲的眼中也含了泪花,上前一步,用袖子擦拭他脸上的泪痕:“是啊,爸爸妈妈都担心死了!外面那么乱,世道不太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回到“家”。

炉火烧得正旺,劈啪作响,驱散了外面凛冽的寒意。

屋内收拾得干净整洁,摆放着略显陈旧却温馨的家具,墙上挂着拙朴的手工艺品。

一切都是雪烛幼时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却又带着一种被时光精心擦拭过的“崭新”。

坐在暖炉旁,熟悉的温度和家的气息将他层层包裹。

水谷雪烛却感到一种莫名的、深入骨髓的陌生感。

不是因为家变了,而是……距离那场血腥剧变,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久到连这记忆里最温暖的巢穴,也显得模糊而不可触及。

他仿佛一个迷失在时间乱流中的过客,被硬生生塞回了十年前的那天下午。

心口深处,像被一根冰冷的钢针深深刺入,随着呼吸隐隐作痛。总感觉……哪里不对。

太美好了,美好得如同精致的琉璃,一碰即碎。

“在想什么呢?雪烛?”父亲注意到他出神地望着炉火,温和地开口询问。

“没什么……”雪烛回过神来,轻轻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指尖无意识地碾磨着暖炉铁框边缘被烘烤得温热的金属部分,那真实的触感反而加剧了他内心的空洞,“只是觉得……很久没这么暖和了。”

“哈哈,傻孩子,外面跑野了,连家里的暖炉都觉得稀奇了?”父亲爽朗地笑起来。

就在这时,水谷川像个小炮弹一样,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兴奋地冲到雪烛面前:“哥哥哥哥!你快看,这是我做的木雕!厉害吧!” 他献宝似的将一个小小的东西塞到雪烛手里。

入手微凉,带着木头的纹理。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刀法虽然稚嫩,但形态抓得很准,圆润的眼睛和翘起的尾巴透着一股天然的灵动。

那是他记忆深处川最爱缠着他一起玩耍的模样。

雪烛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一丝温柔。

他接过木雕,用指尖轻轻描摹着小狗圆滚滚的轮廓,嘴角终于溢出一抹真实的、带着温度的笑意:“嗯嗯,真的很可爱呢,栩栩如生。川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用了多久啊?”

川得到夸奖,骄傲地挺起小胸膛:“嘿嘿,我雕了两天呢!师父教了我怎么刻毛发哦!哥哥,送给你!”他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纯粹的期待。

“诶,这么贵重的‘艺术品’吗?”雪烛心头一暖,忍不住像记忆里那样,伸手揉了揉弟弟细软的头发,“哥哥很喜欢,谢谢你,川。” 将那小小的木雕犬珍重地握在掌心。

“不能光夸哥哥呀!我也给哥哥做了礼物!” 久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的娇嗔,也蹦跳着过来,小手举得高高的,同样递过来一个小小的木雕。

水谷雪烛的目光在接触到那木雕的瞬间,如同被极寒的冰锥刺中,骤然凝固。

那是一只……

小小的蝴蝶。

线条比小狗更简单流畅,翅膀舒展,形态优美。

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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