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广播（上）（1/2）

周志刚和孙雅静带着他们的团队，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完成了这最后的调试。他们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处于一种亢奋的，仿佛朝圣者终于望见了神殿的轮廓。

我手中拿着陆旗连夜整理出来的《远程通讯可行性及风险初步评估报告》，纸张的边缘在风中轻微颤动。这份报告冰冷而客观，用数据和模型描绘出一幅充满希望又危机四伏的图景。

短波信号，理论上可以越过高山，覆盖全省乃至周边省份的广阔空域；中波则能更稳定地笼罩整个滇中地区。这意味着，我们的声音，将有可能穿透这三个月来的死寂，传入无数未知的角落。

但这声音，也是一把双刃剑。

脑海深处，那幽蓝色的系统界面沉默着，但【远方的回响】任务如同一个无声的倒计时，悬在意识深处。它催促着我，必须迈出这一步。然而，现实的考量却无比沉重。这声音会招来什么？是流落四方的同胞，还是像红星一样觊觎我们资源的豺狼？甚至，会不会惊醒城市废墟深处，某些我们尚未理解的、对特定频率敏感的可怖存在？

广播，不仅仅是一次技术操作，更是一次力量投射，一次政治宣言，一次对未知世界的探索与挑衅。我们必须像最精密的外科手术一样，规划好这次“发声”的每一个细节。

“旅长，陈政委、陆参谋长他们都已经到指挥中心会议室了。”通讯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知道了。”我最后看了一眼脚下那片在雾霭中若隐若现、如同巨大坟墓的城市轮廓，转身下山。脚步踩在破碎的石阶上，发出清晰的回响。这条路，仿佛连接着两个世界——从充满技术狂热的希望之巅，走向决定文明火种命运的政治与战略核心。

指挥中心核心会议室内，灯火通明，烟雾缭绕。我、陈志远、陆旗、高峻、李小峰（远程）、李亚航、张卫国、王铁山、周茂志、林悦，以及通过远程视频接入的吴文俊院士，和新上任的安全区宣传部负责人赵秉谦（原市委宣传部理论处处长）围坐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严肃和思索。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我开门见山，目光扫过全场，“金殿通讯节点已经具备对外广播的能力。今天这个会，就是要决定，我们这第一声，喊什么，怎么喊，以及对可能带来的后果，做好怎样的预案。陆参谋长，你先介绍一下基本情况。”

陆旗站起身，走到挂起的区域地图前，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冷静，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如同在陈述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报告。

“基于设备性能和理论模型，我们的广播覆盖范围主要分为两个层次。”他手中的激光笔在地图上画出两个虚线圈，“短波信号，借助电离层反射，可以有效覆盖云南省全境，以及四川南部、贵州西部、广西西部等邻近区域。理论上，只要拥有相应接收设备，且处于信号播发时段，都能听到。”

激光笔的红点移动。“中波信号，覆盖范围相对较小，但信号稳定，穿透力强，可以有效覆盖整个滇中地区，包括昆明市区及周边所有县市。这是我们传递信息最可靠的波段。”

他顿了顿，语气稍微加重：“接下来是风险评估。主要存在以下几点：

“第一，吸引尸潮风险。”他看向吴文俊。“吴院士的团队前期研究指出，部分变异体，尤其是特殊感染者，可能对特定频率的声波或电磁波动产生异常反应。持续的大功率广播，有可能刺激周边，甚至更远区域的尸群，尤其是那些处于‘休眠’或‘静滞’状态的尸群，向我们这个信号源移动。”

远程屏幕里的吴文俊推了推眼镜，补充道：“是的，这只是初步推测，缺乏大规模实证。但根据生物电信号模型，这种可能性不容忽视。某些未知的变异体，其感知方式可能超出我们的理解。”

陆旗点点头，继续道：“第二，暴露坐标风险。这不仅仅是针对丧尸。在末世环境下，任何成建制的、拥有接收能力的幸存者团体，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都将通过广播锁定我们的位置。虽然我们拥有两个合成营的兵力，但我们无法保证，周边没有比我们更强大、更具敌意的势力。”

“第三，信息虹吸与生存者冲击风险。”他的激光笔点在安全区位置，“一旦广播发出，确认这里有秩序、有武装、有生存资源，很可能引发幸存者盲目涌向安全区。以我们目前的物资储备、容纳能力和甄别手段，短时间内涌入大量人口，将可能导致人道主义危机，并严重冲击内部稳定。”

“第四，政治与心理风险。”陆旗的目光扫过陈志远和我，“如果上级党政军机关仍然存在并运作，我们未经请示的全局广播，是否符合程序？如果发出呼叫后，没有得到任何来自更高层级的回应……我们又该如何向内部官兵和民众解释？这可能会动摇‘坚持党的领导’这一核心叙事的根基。同时，广播也可能打破目前内部相对稳定的心态，滋生不切实际的乐观或深重的绝望。”

他放下激光笔：“我的汇报完毕。总体而言，技术可行，但战略风险极高，需慎重权衡。”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呼吸声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风险确实有，但不能因噎废食！”高峻洪亮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广播就是亮剑！告诉所有还能听见的人，这里是谁在当家！告诉那些藏在暗处的牛鬼蛇神，这片地盘，我们合成42旅占了！正好把那些杂碎都引出来，一并收拾了，永绝后患！”他挥舞着拳头，“我建议，广播内容就要强硬，彰显我们的武力，有多少坦克，有多少炮弹，明明白白告诉他们，敢伸爪子，就给你剁了！”

“高副旅长，我理解你的想法，但广播首先是一个政治行为，不仅仅是军事威慑。”陈志远政委缓缓开口，语气沉稳而坚定，“我们不是占山为王的军阀，我们是人民军队，是党的武装。广播的基调，必须以寻找组织、服务人民为核心，展现我们这里的秩序、力量和希望，而不是单纯的武力炫耀。这关乎我们的政治底色和立身之本。内容必须给人以信心和方向，而不是恐惧和威胁。”

“我同意政委的看法。”张卫国接口，从情报角度分析，“广播也是一个极好的情报工具。我们可以通过设定特定的回应频率、暗语，甚至是广播内容里嵌入一些只有真正友军才能理解的问题，来主动筛选、甄别信息。这不仅能找到朋友，还能从中获取外界的情报。我们的广播内容本身，就应该是一张精心设计的滤网。”

王铁山冷硬的声音响起：“内部思想波动必须提前预防。广播发出后，部分人员可能会产生‘外界还有大量援军’的盲目乐观，或者相反，‘连上级都找不到，彻底完了’的绝望。我建议，在广播前后，必须进行针对性的思想教育和纪律整顿，统一认识，防止思想混乱。”

周茂志和林悦则从后勤民生角度表达了担忧，主要聚焦于幸存者涌入可能带来的物资和医疗压力，强烈建议广播中必须包含明确且强力的“劝阻盲目前来”的条款，并给出具体的“固守待援”指导。

吴文俊也从科学家的责任感出发，建议在面向幸存者的广播中加入切实可行的科学防疫知识、常见变异体特征描述及应对建议，并呼吁外界科研力量共享数据。

听着各方意见，脑海中飞速权衡。等主要人员都发表了看法，我轻轻敲了敲桌面，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同志们的意见都很重要，从不同角度揭示了广播的利与弊。”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决断的力量，“我的判断是：广播，必须进行。这不仅是责任，也是机遇。坐困孤城，终非长久之计。我们必须主动去了解外界，也让外界知道我们的存在。”

我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清晰地下达指令：

“第一，政治属性优先。广播稿必须旗帜鲜明地宣告党的领导，表明我人民军队的属性。这是我们的根，不能有丝毫模糊。”

“第二，服务与希望核心。内容要对幸存者有实际帮助，传递坚定的生存信念和希望。实用信息必不可少，但要进行筛选，避免泄露可能被恶意利用的关键知识。”

“第三，战略模糊与防御。不轻易暴露我们的全部实力和具体位置细节。设定信息交换的门槛，只有通过验证的，才能获得更深层次的交流。同时，高副旅长的合成二营、李亚航的空突营，从即日起进入更高战备状态，应对可能因广播引来的任何挑战。”

“第四，主动引导与管理预期。广播中必须明确、有力地劝阻幸存者盲目长途跋涉前来投奔。要指导他们，如何在原地或现有据点，发出易于被我们搜索队发现的信号，等待我们的主动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