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精神病院(2/2)

章临渊望向教学楼,某个教室的灯光突然熄灭又亮起,在玻璃窗上拼出《天问》的残句: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疯人院里,国武的状况日益恶化。

他时而蜷缩在角落,对着墙壁磕头求饶;时而疯狂地撕扯床单,将它们撕成一条条碎片;时而又会突然站得笔直,模仿着领导的姿态,对着空气发表讲话。

“同志们!教育质量必须抓上去!”他挥舞着肥短的手臂,口水四溅,“升学率!关键是升学率!什么素质教育,都是扯淡!”

护工们已经习惯了207病房的闹剧,通常只是冷眼旁观,偶尔在他闹得太凶时给予药物控制。

这天下午,王国胜医生带着一群实习生来查房。他们站在207病房外,透过观察窗看着里面的国武。

国武正跪在地上,用指甲在水泥地上划拉着什么。他的指尖已经磨破,在地上留下斑斑血迹。

“这个病人曾经是一所重点中学的主任,”王国胜向实习生们介绍,“因涉嫌贪污受贿、滥用职权被调查,在调查期间精神崩溃。”

一个年轻的女实习生好奇地问:“他在地上划什么?”

“好像是...诗句?”另一个实习生眯起眼睛辨认。

王国胜推开门,一行人走进病房。国武似乎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到来,依然专注地在地上划拉着。水泥地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他在写文天祥的《正气歌》。”女实习生惊讶地说。

国武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他看向王国胜,声音嘶哑:“王医生,我没有疯。是他们在害我...他们嫉妒我的成绩...”

王国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谁在害你?”

“张默...还有那些老师...他们联合起来陷害我!”国武的情绪激动起来,挥舞着流血的手指,“我是最好的校长!我让学校成为了重点!他们不懂...他们都不懂...”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又开始在地上划拉起来: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看到了吗?”王国胜对实习生们说,“这是典型的被害妄想,伴随强迫行为。他一方面认为自己被陷害,另一方面又不断书写与气节、正义相关的诗句,这很可能与他的罪行带来的心理压力有关。”

一行人离开病房时,国武突然扑到门边,透过小窗对着他们大喊:

“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逼死张默!是他自己疯了的!”

他的喊声在走廊里回荡,其他病房的病人被惊动,开始敲打房门,发出各种怪叫。护工们匆忙赶来,安抚躁动的病人。

“加大药量。”王国胜冷冷地吩咐护士,“不能再让他这样闹下去。”

那天晚上,张默的鬼魂再次出现在207病房。

国武被束缚带固定在床上,药物的作用让他昏昏欲睡。但当张默开始吟诵《正气歌》时,他猛地惊醒。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张默的声音在病房中回荡。

“闭嘴!闭嘴!”国武疯狂地挣扎着,束缚带深深勒进他的皮肉,“我不要听!我不要听这些!”

张默不为所动,继续吟诵:“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国武的眼中充满恐惧,他开始语无伦次地求饶:“我错了...张老师,我错了...我不该逼林老师去陪酒...我不该篡改考核结果...我不该...”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张默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课堂上讲解诗文。

“我不该贪污学校的建设款...我不该收家长的礼金...我不该...”国武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呜咽。

张默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病房里只剩下国武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病房的水泥地上,用血迹写满了《正气歌》的句子,最后一行字迹格外清晰:

“顾此耿耿存,仰视浮云白。”

那天晚上,章临渊再次来到操场。李承砚的虚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结束了。”章临渊说。

李承砚摇着折扇:“结束?未必。国武虽死,这学校里真的干净了吗?”

章临渊望向教学楼,那里灯火通明,晚自习的学生们正在埋头苦读。

“你看那个新上任的越峰,与当年的国武有何不同?”李承砚的扇子指向主席台,“还有那个召娟,她收受的礼品还少吗?”

章临渊沉默不语。

“鬼不过执念成形,”李承砚的声音飘忽,“活人心中的恶鬼,才是最可怕的。”

一阵风吹过,操场上忽然响起朗朗的读书声,那是《正气歌》的句子,由无数个声音汇聚而成: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教学楼某个教室的灯光再次熄灭又亮起,在玻璃窗上拼出新的诗句:

“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